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喪尸們面面相覷，全都說不出話來。

就連回蕩在天地之間，血霧中的尖嘯聲，都為之一頓。

“從接觸到太古文明的情報之后，我就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

楚歌微微皺眉，道，“太古文明何其強大，在我們今天使用的神通、魔法和科技中，都能看到大量來自太古的饋贈，只要弄懂一兩道太古符文，解析其中的奧秘，就能令我們的文明水平，得到狂飆突進的提升。

“而且，從洞中世界和洞中之洞呈現出的技術力來看，太古文明的確掌握著領先現代地球文明，至少萬年的力量。

“所以，你們告訴我，只要繼承了全部的太古之力，就能成為三界至強，解決眼前的一切問題，甚至領導地球，碾壓修仙界和幻魔界——這一點，我并不完全反對。

“但我真的很想知道，擁有如此強大力量的太古文明，豈非應該萬世不滅？為何又煙消云散，直到今天，只剩下一些支離破碎的遺跡，孤零零的墳墓？

“難道，過于強大的力量本身，都蘊藏著致命的副作用，在解決一個問題的同時，會帶來新的問題？甚至將力量的擁有者，扭曲改造成面目全非的模樣，改造成沒有自我意志的奴隸？

“如果真是這樣，我就不得不思考清楚——即便太古之力貌似真能解決現代地球文明的燃眉之急，但它是否會將現代地球又變成另一個太古地球，令我們面臨比修仙界和幻魔界更嚴重的，根本無法解決的滅頂之災，走上和太古文明一樣的毀滅之路？”

喪尸們沉默不語。

血肉模糊的臉上，都流露出凄然和慚愧的表情。

“你們不是我的至親好友，不是許軍、許諾、小宮主、關山重、云從虎和俞會長，這里也不是修羅地獄般的血色未來，我已經徹底清醒了。”

楚歌環視四周的血霧，眼神卻前所未有地清澈，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道，“所有一切——無論剛才花團錦簇，萬眾歡呼，雕像林立的所謂‘光明未來’，還是眼前這個尸山血海，支離破碎，熊熊燃燒的‘血色未來’，都是你們的精神攻擊，是你們輸入我腦中的幻象。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真正的我，應該才剛剛撲入洞中世界深處，洞中之洞里面的青銅之門，觸碰到了太古的核心。

“真是神奇的力量，明明才幾分鐘甚至幾秒鐘的時間，卻能讓我感覺像是流光飛舞，光陰似箭，幾十年一晃而過一樣，甚至讓我度過了兩個截然不同的幾十年，兩段記憶都同樣鮮明、深刻、栩栩如生。

“若非你們營造的未來，還存在一些致命的缺陷——比如，我的至親好友，都是心志堅毅，視死如歸的人，倘若他們真的面臨這樣血流漂杵的黑暗未來，絕對會咬緊牙關，血戰到底，而不是像你們一樣，只會朝我伸手哀嚎，求救。

“如果不是這樣，我還真有可能被你們騙過去了。

“看來我已經觸碰到了太古的奧秘，你們都是太古人？

“你們的確很強，以你們如此強大和細膩的精神力量，想要毀滅我，應該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吧，現在我識破了你們的陰謀，拒絕踏入你們的陷阱，你們是否就要惱羞成怒，撕破臉皮，將我轟成齏粉了？

“你們盡可以毀滅我，將我從大腦到腳趾頭，每一顆細胞都燒得灰飛煙滅，卻絕對無法阻止我思考，也不可能改變我的想法。

“單純依靠力量，無法拯救地球文明。

“從第一頭猿人高舉木棍和石塊，朝野獸的腦袋狠狠砸過去，一直發展到今天，地球人研發出了足以毀滅地球一百次的核武器，地球文明的戰斗力何止增強了百倍。

“但我們的安全系數，真的提升了一百倍么？每個人的幸福感，都提升了一百倍么？我們這個社會的公義，法律，道德，真的提升了一百倍么？還是說，仍舊是和猴群一樣，弱肉強食，勝者為王，輸家只能接受奴役甚至滅亡？

“甚至，如果不是靈氣復蘇引發了天地異變，令全球各大國家紛紛崩潰，成立了大一統的聯盟來對抗災厄紀元，很有可能，全面核戰爭早已爆發，地球文明早已毀滅——人類可以用核武器徹底滅絕自己，但原始人依靠石斧和骨矛，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徹底滅絕彼此，如此說來，力量的膨脹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

“既然今天的地球人，連核武器這樣的力量，都不能完全掌控，就像是三歲孩童耍大刀一樣，分分鐘有可能弄傷自己。

“那么，誰知道當我們貿然接受了來自太古的饋贈，掌握了比核武器更強大百倍的力量之后，究竟會發生什么事情？

“正所謂‘身懷利器，殺心頓起’，我不是什么道德純潔無瑕的圣人，我隱隱有種感覺，倘若自己真的掌控了鎮壓三界的力量，這力量肯定會畸形膨脹并徹底失控，剝奪我的自由意志，卻令我的欲望無限增長，最終，把我變成面目全非的怪物，干出比那個所謂的‘光明未來’更可怕萬倍的事情。

“而且，我也很了解自己的同胞，地球人同樣不是什么吃齋念佛的善男信女，某些情況下，他們是極容易受到煽動和欺騙的烏合之眾，是百分之五十的天使和百分之五十的惡魔，隨時都會轉化成野獸，不，人類本來就是野獸的一種，只是時時刻刻注意偽裝自己而已。

“如果貿然將全部太古力量引入現在的地球文明，再加上別有用心之輩從中挑唆，地球人肯定失控，即便原本并沒有大舉侵略修仙界和幻魔界的計劃，都極有可能變得騎虎難下，當局不得不響應民意滔滔，利用太古之力，對修仙界和幻魔界大舉進攻。

“很可惜，自古以來，單純的暴力從來不是決定勝負的唯一因素，即便暴力在戰場上真能節節勝利，對于卷入戰爭的普通人，在戰場上血肉橫飛，用殘缺不全的肢體換來一枚枚熠熠生輝的勛章，這究竟是好是壞，仍是未知之數。

“更何況，我不覺得修仙界和幻魔界，作為兩個研究神秘力量千萬年的古老世界，會沒有壓箱底的底牌。

“一旦地球遠征軍真的長驅直入，摧枯拉朽，即將橫掃他們的文明，我相信，修仙界和幻魔界的老怪物們，一定會惱羞成怒，豁出老命，拿出底牌，和地球人同歸于盡。

“到時候，地球人大獲全勝的黃粱一夢，就真要幻滅成尸山血海的修羅地獄了！

“看，我光是隨便想想，就能想出這么多單純用暴力無法完美解決的問題，未來的變數實在太多，沒有人能徹底掌控未來，更沒人能憑一己之力，憑借天降神魔的身份，控制所有人的未來，我也絕不愿意扮演這樣的角色！

“所以，如果你們真是太古人，真的在尋找繼承者或者說傀儡的話——

“要么，現在就將我毀滅，連靈魂的渣滓都不剩下。

“要么，就撤銷這些裝神弄鬼的無聊把戲，露出你們的真面目，告訴我來龍去脈，前因后果！

“在沒有看清楚真相之前，我是絕不會稀里糊涂，和你們合作的！”

楚歌的聲音，如同一顆顆重磅炸彈，在修羅地獄中炸出驚濤駭浪般的動靜。

喪尸們紛紛失魂落魄，用無比敬畏和困惑的眼神看著他。

仿佛很難理解，古往今來，億萬年的歲月里，怎么會出現楚歌這么“奇葩”的存在，面對足以鎮壓三界的力量，思維仍舊如此清晰，頭腦還是這么冷靜。

楚歌輕輕嘆息。

他不是圣人，原本自然做不到時時刻刻都心如止水。

但是——

他的靈魂深處，盤踞著一頭吞噬獸。

從吞噬獸的掙扎中，他看到了吞噬帝國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