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你為鼠族文明規劃的未來？”

楚歌微微皺眉，“‘進化’成人類的寵物？”

“有什么問題？”

國師淡淡道，“所謂‘進化’，從來不是‘更高，更快，更強，更英勇，更文明和更正義’，進化僅僅是無所不用其極地令自身基因傳承下去而已，只要能達到這一目的，就算變得‘更弱，更小，更猥瑣，更諂媚’都無所謂，甚至是必然的。

“這不是我為鼠族文明設計的道路，而是鼠族文明想要生存下去的唯一選擇，那就是變成動畫片里的小精靈那樣——人類的寵物。

“我以為，在這個問題上，我們兩個不應該有沖突——前幾天在醫院里，我見過一個叫‘烏正霆’的人類，他似乎是你們軍隊里的鐵血鷹派，對我們這些非人智慧生物沒有任何好感，但凡被他找到一絲一毫的理由，他都會毫不留情將我們趕盡殺絕。

“但你既然是人類中的鴿派，應該贊同我的想法，并且和我一起努力去馴化鼠族文明才對，為什么我感覺你對我的提議，隱隱有所不滿呢？”

“或許是因為，我從一開始就不喜歡什么《寵物小精靈》。”

楚歌皺眉道，“在《寵物小精靈》的世界里，小精靈明明擁有強大的能力，甚至擁有超卓的智慧，卻仍舊被人類壓榨和奴役，甚至淪為可悲的殺戮機器，被迫和別的小精靈陷入殘酷的死戰。

“即便不用作戰的時候，絕大多數小精靈都是被關押在小小的精靈球中，自由意志根本得不到釋放。

“將心比心，倘若將我一天二十四小時關在一個直徑不到半米的空心球內，絲毫動彈不得，這簡直是比千刀萬剮更加殘忍百倍的酷刑，我肯定會因為幽閉恐懼癥而發瘋的。

“而僅有的‘放風’時間，卻是出來和同類自相殘殺，亦或者強行擺出一副蠢笨的模樣來取悅那些奴役者——我不知道，小精靈們如何能忍受這樣絕望的命運，而不奮起反抗。

“當然，動畫片始終是動畫片，動畫片里可以為小精靈的屈服尋找一萬個理由，并且在無數次殘酷的殺戮和窒息的幽閉之后，仍舊強行大圓滿結局。

“但在現實世界里，我不認為任何一種智慧生命的自由意志，可以被長久欺騙和壓迫。

“正所謂，‘哪里有壓迫，哪里就有反抗’，沒有一種智慧生命可以忍受永遠被另一種智慧生命當做寵物的命運——特別是，這一命運不但施加于個體，更是施加于整個族群之上，不但施加于它自己，更是施加于它的子子孫孫，它永遠的基因傳承者身上。

“如果人類真的將鼠族文明，以及別的覺醒了智慧和意志的非人智慧生命，當成寵物的話，總有一天會自釀苦果，遭到反噬。

“我不愿意看到億萬淪為寵物的非人智慧生命再度覺醒，起來反抗人類的暴政，把我們共同的家園打成一片荒蕪和廢墟，所以，從源頭上，我就不想看到鼠族文明‘進化’成更小，更弱，更可愛，更諂媚，更無恥的樣子。

“在靈氣復蘇的新紀元里，人類文明需要的是并肩作戰的忠實伙伴，而不是一群依靠暴力強行征服的，只會在耳邊阿諛奉承，甚至心懷怨恨的無恥之徒。

“所以，我從一開始就不贊同你對鼠族文明的態度，你編造了所謂‘諸神創世’的謊言，只能得到鼠族一時的忠誠，卻埋下了更大的隱患，那就像是一顆定時的原子彈，什么時候他們發現真相，什么時候這顆原子彈就會爆炸，把鼠族文明和人類文明之間的關系，炸個稀里嘩啦，全面崩塌。

“至于你說，讓鼠族成為人類的寵物，這更是飲鴆止渴的行為。

“雖然這么做，一開始遇到的阻力可能最小，很多人類都會被鼠族可愛的外表吸引，放松警惕把他們引入自己的家庭，以成為寵物的方式完成所謂的‘融合’，但我相信，千千萬萬鼠族中，終究會涌現出無數意志堅定，渴望自由的智者和勇者，他們絕對無法忍受這樣恥辱的命運的。

“到時候，當無數鼠族都以寵物的身份進入千家萬戶之后，倘若他們再起來‘反抗人類暴政’，那整個地球真要一片大亂了。

“因此，我還是喜歡‘丑話說在前頭’，就算開頭艱難一些，也要將所有真相都向鼠族和人類雙方面說清楚，在彼此都掌握全部真相的基礎上，再想辦法去溝通，去了解，去合作，心甘情愿結成牢不可破的盟友——這才是我希望看到的，在靈氣復蘇的新紀元里，人類和非人智慧生命應該建立的相處模式。”

國師和小宮主都聽得目瞪口呆。

“我真的很難理解，在危機四伏的靈氣復蘇時代里，你這樣的理想主義者，究竟是怎么幸存下來的？”

國師看看小宮主，又看看楚歌，似乎不明白為什么楚歌沒有在遇到小宮主的一瞬間，就被后者或者別的什么人干掉，“你知不知道，想要把這樣的理想變成現實，需要面對多少困難？”

“我知道。”

楚歌道，“但我只會做自認為正確的事，而不是看起來非常簡單的事。”

國師再次啞口無言。

像是看個白癡一樣看著楚歌。

楚歌的目光，卻是說不出的犀利：“你呢，國師，以你的聰明才智，沒理由看不出用神話欺騙鼠族，以及讓鼠族‘進化’成寵物，這種急功近利的做法極有可能帶來的隱患。

“那么，你究竟是時日無多，急于求成，想在自己死前為鼠族文明鋪好路，才故意忽略了這些隱患，還是說……從一開始，你就想在人類文明和鼠族文明之間，埋上一顆‘定時原子彈’呢？”

國師目光一縮，干笑兩聲，道：“好吧，我承認你說的‘隱患’的確很有道理，只可惜，如何處置鼠族文明的決定權，既不在我手里，也不在你手里。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名來自地球軍的烏正霆中校，才是這件事里面，擁有生殺大權的最高指揮官吧？

“你說什么‘人類文明和鼠族文明在掌握全部真相的基礎上，真誠溝通，互相幫助，并肩作戰’，聽上去是很不錯，既動聽，又正義，還不留太大的隱患，唯一的問題是，太耗時間了。

“給你三年五載，能讓鼠族們了解全部真相，并且恢復冷靜和理性么？

“呵呵，面對蟲潮、蛇魔以及病毒博士，你們恐怕連半個月都沒有，哪來時間讓你慢慢去‘真誠溝通’？

“到頭來，想要讓鼠族文明在最短時間內絕對服從人類的命令，到陰暗潮濕的地底世界深處和蟲潮、蛇魔還有病毒博士拼命，依舊只能采用我的老辦法，用裝神弄鬼那一套。

“而謊言這種東西，一旦撒出去，就好像滾雪球一樣，不得不用更多、更大的謊言去一層層包裹，到最后，要怎么皆大歡喜地收場？

“明白了吧，現在的我僅僅是砧板上的一塊肉，是人類手里的一把刀，是你們最忠心耿耿的走狗，你和我講這些正氣凜然又熱血沸騰的大道理是沒用的，一切都取決于你們的態度，更準確是，是取決于烏正霆中校的態度，要說，你應該和他說。

“怎么，想到應該如何說服烏正霆中校，不要把我還有鼠族文明當成簡單的工具、寵物和殺戮兵器，而是當成‘值得信賴，忠實可靠的盟友’，不要用欺騙和奴役的手段來對付我們，而是用你們的真誠、善良和正義感來打動我們了么？

“別急，慢慢想，這樣的世界級難題，答案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夠想到的。

“好啦，接下來我們該去哪里參觀了？人類文明的一切，真是令我大開眼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