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些被野心之火燒紅了雙眼的黑鼠和灰鼠,也一反常態,對他們的主人露出了鋒利的獠牙,針鋒相對,不愿意忍讓。
“我們對諸神的信仰,絕不比任何高貴的勇士微弱半分!”
他們尖叫著,“我們也是諸神的造物,我們也蒙受諸神的恩寵,我們也愿意用寶貴的生命,換來諸神的救贖!”
雙方鬧得不可開交,最終還是國師一錘定音——這次就由奮勇廝殺,表現出色的奴兵們測試神器的威力,至于貴族們,等到兵臨蛇魔老巢時,還有得是機會呢!
于是,三名身強力壯,忠心耿耿的奴兵被遴選出來。
他們都是夜光城防御戰中,千萬炮灰經過蟲潮反復掃蕩,極其幸運的幸存者。
他們充滿狂熱,認為是諸神的祝福,才令他們活到今天,而為了諸神去死,亦是他們毫無價值的生命,唯一的意義。
手雷被膠帶紙結結實實粘貼和纏繞在他們身上。
他們被傳授了如何使用神器的方法——很簡單,只要不顧一切沖入敵人最密集的地方,然后伸出尾巴,鉆進拉環,輕輕一拽就可以了。
臨行之前,國師親自為他們頒發了勛章,三枚閃閃發亮的可樂瓶蓋,并莊嚴宣布,他們不再是奴隸,而是成為了長牙王國光榮的公民。
國師還給了他們每人一顆酒心巧克力。
不知是巧克力的甜膩,酒精的熱力,還是對諸神的虔誠信仰,他們渾身上下都燒得通紅,簡直從灰鼠和黑鼠,變成了三頭赤鼠。
在一波炮灰的集團沖鋒之后,三頭赤鼠沖了出去。
國師和一小撮貴族急忙抱著腦袋往后跑,紛紛躲到了堅固的巖石后面,或者鉆進巖縫之中,實在找不到障礙物,也要躲到塞滿了棉絮和稻草的奶粉罐里面。
懵懂無知的奴兵和附庸部落的“野蠻人”們,則繼續奮勇向前,很快填補了國師和貴族們撤退后留下的空隙。
“轟!轟!轟!”
洞穴深處,三聲巨響,造成驚天動地的震蕩。
因為手雷在密閉空間炸開,破壞力十分驚人,無數蟲豸當場就被炸成鮮紅的煙霧和粉末,落入同樣命運的還有和他們糾纏在一起的鼠族。
沖擊波如驚濤駭浪般,順著洞穴和巖縫橫沖直撞,所到之處,即便蟲豸和鼠族外表沒有受到損毀,但五臟六腑早已被震了個粉碎,紛紛七竅流血,僵硬地倒下。
劇烈的震蕩又引發連鎖反應,洞頂的鐘乳石和巖壁上的碎石紛紛崩裂,翻滾,砸落,在蟲潮和鼠潮之間,犁出一條條鮮紅的溝壑。
即便藏匿在遠處,有所防備的國師和一小撮貴族們,都感到氣血翻騰,五臟六腑和大腦都像是被人狠狠揍了一拳。
哪怕簇擁在幾公里之外,被堵在巖縫中進退不得的鼠族大軍,感知到四周巖壁的震動,亦是瞪大了眼睛,惶恐不安地甩著尾巴,猜不出這究竟是諸神的怒火,還是惡魔的雷霆。
原本激烈廝殺的戰場,出現了片刻死一般的寂靜。
隨后,一個個僥幸未死,或者身受重傷,即將死去的鼠族,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像是一群被提線操縱的行尸走肉。
他們并未憤怒后方指揮官不分敵我的無差別攻擊,亦不恐懼自己即將到來的死亡,卻是深深震撼于反步兵手雷的威力,并將摧枯拉朽的沖擊波,當成了諸神的光輝,盡情沐浴其中。
“偉大啊,諸神!
“偉大啊,長牙王國!
“偉大啊,鼠族文明!”
他們像是瘋癲般哈哈大笑,人立起來,踏著古怪的步伐,像是喝醉酒的小丑般朝稀稀拉拉的蟲潮撲去,直到徹底消失在蟲豸深處,那“偉大啊,偉大”的呼喊聲,依舊縈繞在鐘乳石之間,余音裊裊。
與其說是反步兵手雷發揮了威力,倒不如說是這種“神器”釋放出的毀滅性力量,愈發堅定了鼠族們——主要是沖在最前面的奴隸們的必勝信念,他們前赴后繼,悍不畏死地沖上去,終于將蟲潮沖垮,在激戰爆發的第二天,徹底占領這座距離蛇魔老巢不遠的洞穴,令鼠族大軍擁有了一處穩固的“前進基地”。
國師再次召開慶功宴和祭典,去販賣它那套“諸神創世”和“地上天堂”的奇談怪論。
楚歌知道自己應該參加,一方面博取國師的信任,另一方面近距離觀察這頭寵物狗成精。
但不知怎么,他實在無法遏制翻騰的內心,通過食貓者向國師請罪,卻是獨自一人,回到戰場上。
此刻的戰場,仍舊是硝煙彌漫,余溫裊裊。
遍地尸骸,還沒收拾干凈,一隊隊奴兵如孤魂野鬼般穿行其中,愈發像是修羅地獄。
楚歌失魂落魄地在修羅地獄中穿行,無法遏制腦中冒出許多稀奇古怪的紛亂念頭。
“長舌頭……長舌頭大人……”
他忽然聽到,一道微弱的聲音在喊叫。
堆砌在一起的尸骸忽然動了一下,露出一張布滿血污,被啃噬得能看到骨頭的鼠臉。
這是一頭稚氣未脫的小老鼠。
支離破碎的臉上,卻閃爍著人性的光輝。
它大約在前幾天的凱旋儀式或者夜光城激戰中,見過楚歌的樣子,知道他是和不死將軍一樣,受到諸神啟迪和祝福的勇士,一定知道很多它所不明白的事情,能解開它最后的困惑。
“諸神一定看到我的表現。”
稚氣未脫的小老鼠“吱吱”叫著,“我馬上就能見到藍天白云之下的天堂了,是嗎?”
面對小老鼠滿臉期待的表情,楚歌竟然無言以對,不敢看它的雙眼。
“別動,你不會死的,我會把你救出來!”
楚歌想到自己剛剛覺醒超能力時,曾經在崩塌的大廈下面,營救過一個名叫燕子的小女孩。
兩副畫面在腦海中重疊,令他一陣恍惚,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人是鼠,對面呢,對面又是人是鼠?
他咬著牙,奮力刨開壓在小老鼠身上的殘骸,將它拖了出來。
然后,楚歌的雙眼凝固了。
這頭小老鼠沒有下半身。
它大約是被反步兵地雷的一枚破片攔腰截斷,卻憑借靈氣澆灌的強大生命力才簡直到現在,楚歌不動還好,一動,它的五臟六腑稀里嘩啦地流淌出來。
“那就是天堂,對吧?”
小老鼠雙眼迷茫,失神地盯著巖層之上的某處,再次喃喃道。
楚歌從喉嚨深處發出艱難的咕噥聲,不置可否。
小老鼠卻將他的含糊其辭,當成了默認,它臉上綻放出無比幸福的光輝,緩緩吐出最后一口生氣,平靜地死去。
楚歌抱著小老鼠的殘尸,在尸山血海間,靜靜地坐了很久。
然后,他小心翼翼將小老鼠的殘尸,掩埋在洞穴角落的巖縫里,繼續朝洞穴深處走去。
那里,原本是控制蟲潮的蛇族的大本營。
受到反步兵手雷和火焰噴射器的雙重攻擊,和懶龍巢穴一樣呈現出琉璃化的特質,變成了五彩斑斕的地獄。
楚歌在這里發現了一些蛇族的尸體。
不知為什么,看著蛇族細長的雙眸,被燒成灰色和黑色的玻璃珠子的模樣,楚歌生不出半點仇恨或者厭惡。
這些蛇族,和剛才慘死在自己懷抱中的小老鼠一樣,真的知道他們在干什么嗎?
固然,是蛇族驅趕著蟲潮首先攻擊夜光城,但是從國師雷霆反擊的手段來看,根本不像是猝不及防,倒像是蓄謀已久——哪怕蛇族沒有先下手為強,國師也會千方百計找到借口,向蛇族開戰的。
經過兩場殘酷至極的血戰,楚歌簡直分不清楚,國師和蛇魔,哪一個更加危險,更加兇殘了。
再往前走,楚歌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卓立于一塊如獠牙般突起的巖石上,孤獨地俯瞰著煉獄戰場。
正是和他落入同一處境的不死將軍——白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