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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國大革命
宋國夢之汴京風云第二十一節呂相
“什么同去？去哪里？”
李進溪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呂相入城了，大家都趕著去看呢。還不趕快換一身衣服，同去同去。”
李進溪正想問是哪位呂相，忽然猛一開竅：“呂老丞相？！”
“還有哪位。”狄羅連聲催促著：“皇太子都到西門門口迎接著了。還能是哪位呂相。”
李進溪早就聽說過呂君瑞的大名，趕忙換上了衣服，把小灰熊交代給他的事情往腦后一拋，等到想得起來再說吧。
呂君瑞算是目前宋國最有人望的元老了，他是朱熹的同年，只不過那一年朱夫子十九歲，他才十五歲，而且此后一路官運亨通，試館閣之后歷任安吉縣主簿、廣德軍知軍、江南東道轉運使司判官、兩浙路轉運使，在孝宗朝任益州路轉運使的時候，對吐蕃人軟硬兼施，只用了一個百人騎兵隊就將一個萬里大國吞入腹中。當時吐蕃末代贊普的大臣來到成都和他簽訂合并的協議，對方苦苦哀求“多給一點時間，吐蕃已經是上國的囊中之物了。”這位嚴肅起來的時候有如怒目金剛的轉運使大人回答道：“粑粑還沒有吃下肚，餓得很。”
因為這一份功績，呂君瑞順理成章的進入到了政事堂，并在紹熙朝擔任了兩屆首相。而且幾個女兒都嫁的是相當不錯：大女兒嫁給了西夏王國的西薩王子——雖然在大宋沒有多少人知道西薩到底是什么。二女兒嫁給了大宋政壇上的明日之星，才二十四歲就被授予兩浙路轉運使重任的茅士龍。三女兒嫁的也有點兒遠，她的夫君是大宋南洋聯合水師的提督，常駐凌牙門。四女兒就在汴京，嫁的夫君是赫赫有名的大地產商，五女兒尚未出閣，不過已經議定了人家，就是當朝禮部尚書范振仁的兒子范睿虹。這一樁婚姻，毫無疑問的和此前的四起婚姻一樣，也是一宗徹頭徹尾的政治婚姻。
慶元年代的大宋政壇格局，已經在日益殘酷的政T治斗爭中明朗化為魯黨與楚黨的斗爭：前不久去世的朱熹，就是楚黨眾的一位親密盟友。而呂君瑞此次答應與來自青州的范家結親，也的確是出乎許多自詡半仙的時報評論家的意料。畢竟呂君瑞是個徹頭徹尾的楚黨。而范振仁及其家族是魯黨中韓家之外第二大號勢力。這兩家要做兒女親家，在汴京引起的震動不比突然傳出大宋大遼要結親的震動小。
雖然幾乎無人事先預料到這一宗婚姻，但是那些半仙們現在又一個個精神抖擻的開始為大眾分析這一樁背后的真相——“奏折級的真相”。
直到呂相入城前，東京的茶館里報博士中最流行的說法是說這位五小姐是全世界最能給男人帶綠帽子的閨秀，就像她的那位四姐一樣，篤定是要做皇太子殿下的情婦的，所以老呂頭把這個女兒嫁給一貫以“家風嚴謹”“持禮守法”自詡的范家，實在是這個老頭子的狡猾和用心險惡。畢竟和這個老狐貍比起滑頭和陰狠來，不論是與他同時為相的王淮、周必大、留正還是其后的趙汝愚、韓侂胄，都沒有哪一個能和他相提并論。
據一個見過他的遼國使臣回憶說：“我在一個閹人的領引下，走進一間向陽的屋子。屋子的中央坐著一個身高大約六尺的干瘦小老頭，他正慢慢的和周圍的人講話。他講話的聲音很慢，但是卻帶有一種特別的威嚴，讓我立即就生了戰戰兢兢的感覺……過了一會兒他抬起頭來和我講話，那兩道目光好像刀子一樣穿透了我的身體，而我則看見他那貂皮大衣籠罩下的身子仿佛有著無窮的生命力。啊！該死，他能一邊處理著境內的公務，一邊和我談渤海上的海域爭執。而且他的記憶力特別好，沒有人提醒，桌上也沒有放著地圖，他能把這十年來兩邊的爭執說的清清楚楚，而且還能不時的舉出白水潭格物學院的最新勘測證據證明某一片海域應當屬于宋國……”
此刻這位有著秦國公爵位的老人正坐在呂家的豪華馬車里緩緩入城來，他此次是以陜西路地方的士族代表的名義來參加四級會議的。但是這也足以讓韓相公夜不能寐，輾轉反側，寤寐思服。
畢竟這個小老頭兒才離開汴京沒有幾年，雖然韓侂胄的任期還有兩年才滿，但是誰也說不準楚黨會不會利用這一次四級會議的機會趁機發起一次猖獗的進攻。這個老頭兒有人望，有能力，還能耍陰謀，若他是想再出來當首相，絕對是三個指頭捏田螺——篤定的。畢竟現在很多人都在公開的懷念“當年呂老相公在的時候，一碗牛肉面只要五文錢，肉還很多”的美好時光了。
因此，他雖然借口去河北路體察民情，躲回了自己的大本營，但是卻放出了自己的一條忠實的獵犬——史彌遠來盯著這頭老狐貍。當然這到底是獵犬捕獵狐貍還是老狐貍戲耍小獵犬可就兩說了。
史彌遠為了不辜負首相大人的重托，一大清早的跑到西門口準備迎接，但是誰料到皇太子趙竑已經帶著人馬來的比他還早。史彌遠認出是皇太子的車駕，忙上前去問安，卻沒想到驚醒了一對野鴛鴦。原來西夏從泰西那里得到了一群有著極高超技藝的工匠，他們制造出來一種特別舒適的馬車送給大宋皇太子，這輛馬車的車身又寬又大，而且內有若干種充滿了閨房之樂的玩具，皇太子正和他那美艷的情婦，夏家的夫人享受著陽臺之樂，卻沒想到叫這個不開眼的家伙掃了興致。
趙竑穿好衣裳從里面探出頭來，陰沉著臉吩咐禁衛：“這個家伙是韓相公的人，叫他哪兒來的回哪兒去吧。”
就這樣，史彌遠連呂君瑞的馬車都沒有見到就被遠遠的趕走了。他雖然不甘心就這么回去，但是街兩邊涌出來看老呂相公的百姓實在是太多，太狂熱——比時下最流行的紅伶出門引發的狂熱還要狂熱，以至于把四體不勤，疏于運動的史彌遠慢慢的擠到了最后面，只能在后面的小巷子里氣的直跺腳。
當李進溪與狄家兄弟匆匆趕到現場的時候，自然沒有注意到從某個小巷子里投射出來的怨恨目光，他們已經完全醉心于現場那盛大的氣氛。那名老人，頭戴著市民自發送上的花環，站在馬車的前踏板上，向著熱情的汴京市民頻頻招手，這樣的盛況，即便是皇家出行，也不是每一次都能見到。
或許，單單是對這一種盛況的恐懼，就足以使韓侂胄躲到河北路去了。畢竟這位首相是有名的怕死鬼，他總是憂慮自己會被躲在陰暗角落的火槍手當成目標，為此他的每一次出巡，都要動用至少兩個營的禁軍來騷擾地方。
車隊來到四級會議的會場前，在一百年前石越曾經當眾發表演講的高臺上，呂君瑞驕傲的環視四周，即便是皇太子的光芒都不能與他相比。他望著下面黑壓壓的人頭，用他那帶著陜西口音的官話緩緩的對汴京的市民們說道：
“或許你們應該還記得這個個子不高的小老頭，或許你們喜歡五文錢一碗的牛肉面，或許你們喜歡在吃過晚飯之后再給孩子嘴里塞上一個蘋果，或許你們想從書院畢業之后能有個受人尊敬的工作，或許你們只想有個地方能夠安居——但是這一切，我們所通稱為美好生活的象征，正在不知不覺的離我們遠去：工人工作的越辛苦而生活越困窘，終年紡織的織娘沒法給自己的孩子買一件過年的新衣服，辛勤耕耘的農夫一家吃的都是攙雜著野菜的兩干一稀，數以十萬計的學子在走出學堂門之后困頓在墻角邊屋檐下。與此成為鮮明對比的是我們的衙門日益恢宏壯觀，各式各樣的博覽會和慶典在各地不停的舉行，每一天都有滿載著寶藏的艦隊從東洲從南海從黑大陸不停的運來各式各樣的財富，但是我們的百姓從中獲得了多少？一車韭黃從大治運到長安，要路過五六個路卡，交上四五種捐稅，到了長安城，想要找個地方賣出去，還要交上許多讓我這個老頭子記不起來名目雜多的費，這些錢去了哪里？大家都知道，慶元以來，百姓們創造的財富比淳熙年代多上一倍，可是我們卻覺得自己的生活大大的下降了一個水準，年輕人去問問你們的祖父祖母，當年，大宋在和遼人和夏人打仗的時候，日子是不是比現在還要好過？從來沒有過一個時代，在和平時代讓如此多的百姓陷于貧困，而讓如此多的衙門建的比學堂還要壯觀！”
“沒有人想過吃不飽穿不暖，整天唉聲嘆氣的日子，每個人都渴望一種方方面面都能被滿足的前程。這兩種生活狀態的區別，就是慶元時代與淳熙時代的區別。我們想回到淳熙時代，而終結這讓人喪氣的慶元時代，那么我們就要回到淳熙時代的一些老做法上去。朝廷應當把絕大多數的財富留在民間，只向那些最有錢的人征收重稅，而不是向現在做的那樣——向普通人征收難以承受的重稅，來補貼那些貪得無厭、腦滿腸肥的富人們！”
底下的群眾報以熱烈的喝彩聲，呂君瑞滿意的用手壓了壓，又繼續說道：“空談是無助于解決百姓最迫在眉睫的衣食住行問題的，鄙人蒙鄉梓抬愛而位列議員，將向本屆議會提出以下議案：首先成立普救寺，將對廣泛破產者和無業者的救濟常態化、全面化，落實常平倉制度，徹查全國各路常平倉，賦予各地議員檢查常平倉賬目的權利；其次放開市場準入條例，廢除《統籌工場法案》，降低中小工場的稅率；最后，我們要向那些最為富不仁的人宣戰，全面的廢除一切用金錢贖買刑罰的許可，所有的人，不論貧窮還是富有，都應當在法律面前——一律平等！”
掌聲雷動，滿含著熱淚的市民們蜂擁上前，爭先恐后的要和這位貼心的代表握手，連皇太子都被冷落了。李進溪在一邊遠遠的望著這位花白頭發的老人，忽然聽到了不知道從哪里飄來的一個不合時宜的聲音：“洪水啊，就這樣被放出牢籠！”
他盡力的想循聲望去，卻怎么也找不到是誰說的這句話。
人流匯集的越來越多，仿佛這一天汴京人都不想做別的事情了，都專程趕過來聽呂君瑞發表講演，他們口口相傳著他演講的內容，不到中午的時間，《汴京時報》、《東京午時正》等本地的報紙都已經除了增刊，讓報童滿街的跑著，叫賣著。
界身巷內，在接到這個消息之后當日所有的股票成交量幾乎都有了五個點到九個點的上漲，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
消息很快也傳到了皇宮之內，正在吐納引導，安心養氣的皇帝趙擴感到一陣不安：由于他的身體一直不太好，所以在議會的“友情建議”之下，他早早的就立了宗室趙竑為皇太子，但是自古以來，沒有一個皇帝希望自己還坐在龍椅上的時候，皇太子就在外面大出風頭——特別是此刻皇太子還和呂君瑞這個深孚眾望的三朝元老在一起。不管趙竑對呂君瑞的那番講演是什么態度，他此刻和這個老頭子攪合在一起就是對皇帝尊嚴的極大冒犯！
可是……首相不在身邊，趙擴也真的想不出自己該做什么，從被推上皇位的那一刻開始，他就先后籠罩在呂君瑞、趙汝愚、韓侂胄的陰影之下。沒有了首相，他一個大臣都指揮不動。中旨這種東西很多年前就被呂君瑞廢掉了，首相的手不僅全盤的接過了帝國的舵，更伸到了皇帝的臥室里，而尷尬的是，這個名義上至高無上的人還只能默默的承受著。
想了半天，趙擴除了暗暗的生了一肚子氣之外別的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枯坐在原地，只是那才進行到一半的引導吐納，是無論如何也進行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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