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楊克坐鎮,以前他和他手下做的那些事情,幾乎是沒有人再來捂蓋子,幾天時間居然是難以收拾,很多因為賭坊傾家蕩產的人跑去告狀,很多被欺辱的百姓也去告狀,換做平時,給他們一百個膽子都不敢,但現在他們敢。
這就是勢。
楊克被抓,就是一個信號,百姓不知道上層爭斗,不知道其中的貓膩,他們只相信他們眼中看到的,那就是,楊克,堂堂楊家的嫡系子弟,居然被抓了,鬧的滿城風雨,這說明什么?
楊家失勢了唄,再加上有人帶頭,這人做事情,就怕有一個帶頭的,要不為什么說帶頭人的作用最大最重要,因為那可以引導更多的人去做事。
告狀也是一樣。
不是沒有人不想告狀,只是沒人敢,但如果形成一種趨勢,十個人,八個人都去了,剩下的兩個人又如何坐得住。
所以說,原本在高官看來不值一提的小事,甚至都不會放在眼里的事情,居然是慢慢醞釀,成了一件大事。
等到上面的人知道之后,局面已經是控制不住了。
甚至到最后,不光是楊克,楊家作為大家族,羽翼眾多,這么多年來,借助楊家為非作歹的事情太多了,受到欺辱的人也太多了,只是由于懼怕,又覺得形單影只孤立無援,不敢告官,要么就是告了官,也沒有什么結果。
日積月累,一年十幾個,十年下來就有上百個。
如此一下子爆發出來,矛頭都指向了楊家,可以說這幾天頭最大的就是京州府令,在京州這地方,隨便一個官都比他這府令官大,誰都惹不起,所以一直以來都是低頭做人,低調做事,可想而知,這些年也是受了不少氣。
這一次突然冒出這么多人來告狀,一開始的確是將這位府令大人給嚇住了,因為這來告狀的人,幾乎都是沖著楊家來的。
有直接告楊克的,也有針對楊家的一些羽翼和旁支子弟的,總之,都是對楊家。
當官的自然是政治敏感度要遠超普通百姓,這位府令第一個反應就是上面有大動作了,誰不知道,現在的圣朝局勢,正是新老交替的關鍵時刻,呂巖太師就要辭官修煉,沖擊更高境界,而且不光是呂巖太師,如今圣朝之上不少高官都是年歲已高,仙人之下,一百五十歲就算是高齡了,如果是道仙,超過四百歲就應該回去頤養天年。
圣朝為官,也不是久居不下,一般到了年歲,也得退下,待年輕一輩填補,此也是太宗圣祖定下的規矩。便如當年太宗圣祖那般無極金仙的修為,壽元可達三千年,不也是執掌圣朝三百年便離開,太宗如此,后繼官員誰也不敢違背,一般到了年限,就會退位讓賢。
所以說,這一次圣朝高層的更替怕是不止呂巖太師一人,就說大司徒、大司馬等人,也都是進入首輔閣超過兩百多年,有的甚至比呂巖太師都要久一些,自然這些高官也該下來了,所以說現在競爭極為激烈,誰都知道如今的圣朝官場,那是風起云涌,一般小官只能是在這一股風浪之下戰戰兢兢,小心行事,盡量不惹事,可是不惹事,事情找來了,推都推不出去。
京州府令要說官位也不算低,也是從五品,光是官級已經和其他州地的長史相提并論,甚至在權勢上還要更高一些。
但長史放到京州,那就不算什么了。
在京州,五品只是剛剛能參加朝會的標準,連參與上層博弈的資格都沒有,說不定上面一句話,他這府令的官位就沒了。
現在這么多百姓跑來告狀,頗有一種墻倒眾人的感覺,敏銳的府令察覺到了一點不對勁,他覺得,這肯定是上層博弈的結果。
如今條條件件都指向楊家,這實在是太明顯了。現在的問題是,自己該如何做?
京州府令因為官位特殊,所以反倒是不是蕭系和楊系的人,畢竟這里是京州重地,上面是不會允許的,如果真的投靠一方,他這府令怕是也做不長了。
所以他才為難。
一開始他還能拖著,壓著,拖延時間,可來的人多了,他也是壓不住了。
不光是府令,城府之內的官員這幾日都是如履寒冰,平日里連說話走路的聲音都小了很多。
書房之內,京州府令一臉愁容,旁邊是文書官。
“府令大人,這件事拖怕不是一個辦法,光是今天,有有十幾個百姓前來告狀,加上之前的,已經有上百人了,現在整個京州都是風言風語,再拖下去,怕是要出大事的。”文書官一臉擔憂。
若是城府這邊出了事,他也落不到好處。
“你以為本官想拖嗎?”府令滿臉無奈:“告訴你,這些事情若是處置不當,我這官就算是做到頭了,哎,上面博弈,爭權奪利,何苦為難我們這些下面的人。”
文書官想了想,然后開口道:“大人,下官有一言,不知該說不該說。”
府令道:“但說無妨。”
文書官道:“我看這件事雖然復雜,但也并非是特別麻煩,大人你想,既然知道是上層博弈,那咱們總不能坐以待斃,什么都不做,如果真的什么都不做,那才叫麻煩,既然事情找來了,我看也不需要怕,咱們身為圣朝官員,只要依法辦事就好,無愧于心,這才是最重要的,到時候誰又能說咱們的不是?”
文書官這話是一言點醒夢中人,府令仔細一琢磨,也是連連點頭。
“對,對,你說的對,這件事的確是涉及上層博弈和爭斗,可那又如何,我身為京州府令,只要秉公辦事就好,如果什么都不做,那反倒會落人口實,甚至會惹來麻煩。走,咱們升堂,處置案情。”
這邊京州府令想通了,麻煩既然來了,躲不了,那就該怎么辦就怎么辦,嚴格按照圣朝律法辦事,便是楊家又能如何,他們再大,能大得過圣朝律法嗎?
于是這位府令日夜處置,居然是短短時間內就將諸多按鍵審理清楚,一一寫入卷宗,對于犯案之人,該抓的抓,該判的判,當然這些他都將卷宗及時上報,那就是在說,我是在處置公務,其他的糾葛他不參與,也沒資格參與。
做這些事情,京州府令心里也是捏著一把汗,他怕楊家的人干涉,甚至是對對他,不過他擔心的事情沒發生。
后來一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現在的楊家哪里還敢再亂來,如果真的以勢壓人,那事情就更大了。
京州府令都懂的道理,圣朝的上層豈能不懂,楊真卿又豈能不知?
實際上在事情鬧起來的時候,他就已經得到消息了,楊真卿知道之后,便知道壞了,如果說之前楊克的事情是一個引子,自己還能想法子壓下去的話,那么現在激起民憤,針對楊家的狀子就有上百之數,這事情就有些大條了。
的確,京州權貴,誰家沒有做過以勢壓人的事情,得罪的人都有,用權勢斂財,很多人都做過,只要不是太過分,大家都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這算是官場的潛規則,沒有人會打破,也沒有人會在這種事情上做文章,不然,便是真的與整個官場為敵,無論他還是蕭禹這種級別的高官,都不會這么做。
但這一次不是有人拿這件事來做文章,而是因為楊克被抓,連帶產生的效應。
這是讓人始料未及的,就算是楊真卿也是沒有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種地步,現在這件事已經是影響到了他,呂巖太師已經是對他不滿意了。
雖說呂巖太師沒明說,但楊真卿能看得出來,沒有問,就是最大的不滿,如果問了,反倒是好說,因為問了,就說明想聽自己的解釋,不問,那就是連解釋都不想聽了。
這可是大大的不妙。
最麻煩的是,這件事還不是對手暗中使絆,等于是他平白吃了這么大一個虧,楊真卿心中的郁悶可想而知。
眼下圣朝官員更替已經是到了最要緊的時候,在這種時候出了如此嚴重的岔子,已經是會影響到自己這邊的形勢。
不過楊真卿也不是省油的燈,他能成為圣朝數一數二的仙官,沒有兩把刷子顯然是不可能的。
現在的情況雖然混亂,但并非是沒有破解之法,就看愿不愿意為此而付出一定的代價。
到了楊真卿這種地位,一些代價他是可以負擔起的。
想到這里,楊真卿立刻是召集手下,做出安排和指示,先是做出姿態,誠懇道歉,更是對楊家進行整頓,約束族人羽翼,而這顯然只是第一步,且這一步也并不高明,真正高明的是楊真卿接下來的一步。
他居然是發起了對京州的整頓,所有官員子弟不準經商,光是這一條,就可以在京州掀起一股血雨腥風了。
消息很快傳開了,楊真卿這一次可不是開玩笑的,姿態做的很足,居然是借著百姓對官員子弟借勢謀利而痛恨無比的勢頭,給他自己的官履添了一筆濃墨重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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