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成西就第473章天下風云聚長安(二)
海棠震驚無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他們稱呼楊玄機為任天行?那個已經逝去十六年的故人?
她的思緒一下子混亂,想不通陰陽家的冥圣為何會跟大將軍有關聯。
事實上,她和楊玄機從沒有交集,今日這是他們第一次見面。
在她南下金陵前,兩人素昧平生,只是互相知曉名聲。
等她重返北唐時,斜谷會戰已經結束,楊玄機離開任真身邊,以致兩人無緣得見。
其后,海棠陪著任真進京,楊玄機則去了秋暝山。數月前,任真率軍出征,在前線跟楊玄機會合,這期間海棠卻留在京城,兩人依然沒能見面。
當海棠逃離京城、在虎丘西跟任真重逢時,偏偏楊玄機又早一步離開,潛伏進京城,直到今天。
機緣巧合下,兩人屢次擦肩而過,連互相認出對方的機會都沒有。注
此時,她豁然轉身,望向遠處對峙的三人,繼續聽他們交談。
楊玄機神色劇變,不過,他已有心理準備,驚愕情緒迅速從臉上消失,扭頭對著呆若木雞的海棠,厲聲訓斥道:“還愣著干什么!快滾!”
海棠置若罔聞,死死盯著他的五官輪廓。
如果他真是任天行,那么,她這條命都是當年他救的,她不能丟下他不管,自顧逃生。更何況,現在論起來,她算是任天行的兒媳,過后任真醒來,知道此刻的局面,絕對會因為這場生離死別,記恨她一輩子。
她認真看了半天,失望地搖頭。從這副眉眼中間,看不出當年任天行的神采。
關心則亂,她忽略了一點,任天行也擅長易容。
楊玄機怒氣上涌,恨不得立即沖過去把她趕走。在他心里,只要讓任真安然離開,就算自己死在這里,也能瞑目了。
曹春風把他的表情看在眼里,戲謔地道:“你以為她能走得掉?”
為了今日之局,他和武帝未雨綢繆,謀劃了十六年,哪能讓獵物輕易掙脫羅網。
此時,海棠背后的雨幕深處,傳來一道清亮的誦念聲,嗓音里蘊藏的氣息充沛而綿長。
“無量天尊。”
楊玄機心里咯噔一響,面容瞬間蒼老許多。武帝的準備果然很充足,連道家的人也到了,如此一來,海棠愿不愿逃,已經不重要。
對于長生真人的降臨,他感到很意外。畢竟在數月前,兩朝在廬江畔爆發大會戰,長生真人遭到李慕白偷襲,右臂被齊齊斬斷,元氣大傷,境界從巔峰跌落。按理說,他回山閉關后,短時間內不會再入世走動。
沒想到,長生真人來了,而且看起來狀態極佳。
今日,他穿淡青色道袍,左手挽拂塵,精神矍鑠,依然一副仙風道骨,絲毫沒顯露出頹勢。有些奇異的是,他那只空蕩蕩的右袖,比左袖要長出很多,下垂過膝,明顯刻意而為,只是不知如此裝扮的用意。
腳下芒鞋踩著積水,他步伐輕盈,舉止之間,身畔散發著一股靈氣,若有若無,宛如薄霧,襯得落在衣衫上的雨水,都變得飄渺起來。
他擋住海棠的去路,然后朝楊玄機頷首行禮,朗然道:“當年金陵一戰,猶歷歷在目,先生的道行,令人好生艷羨。貧道近日才知,原來你并未辭世,這樣也好,再戰一場,曾經的遺憾,也就不再是遺憾了!”
那年南晉圍剿任天行,在金陵城大戰三天三夜,長生真人也是參戰者之一。
論單打獨斗,即使是武帝陳玄霸,都敵不過任天行,更別說其他人。他們只能仗著人多勢眾困住任天行,采取車輪戰,付出極其慘重的代價,最終才將其拖垮,擒拿入獄。
那場惡戰震古爍今,任天行以一敵眾,讓天下人領略到,何為天下第一的氣概。參與圍剿的一眾強者,也深深感受到他們跟任天行的差距,不得不服。
相比之下,海棠獨闖金陵,則顯得微不足道。雖然南晉強者同樣盡出,但他們勝券在握,并非勢均力敵的酣戰,更像是在捉弄于她,旁觀的武帝也只出了一招。
能讓南晉皇朝感到威脅的,唯有任天行一人而已。
所以,他們今日傾巢而出,絲毫不敢大意。
曹春風聽到他的感慨,哂笑道:“物是人非,他已經不是當年的任天行了,若非如此,咱們何至于苦苦尋覓至今,才識破他的身份。道長說得對,當年的遺憾,就在今天彌補上吧!”
任天行是如何被擒的,又是如何假死脫身的,這些秘辛,關系到當初兩朝的議和大局,只有少數一兩人知情。在沒有武帝許可的情況下,曹春風也不敢公然說出。
見這兩人一唱一和,志在必得,楊玄機蹙眉說道:“只有你們三個?既然這么有底氣,就別藏著掖著了,一起現身吧!”
說罷,他轉頭望向西南方。
他感知得到,那處方位上還潛藏著一道氣息,幽深如海,應該是敵非友。
另外,他清晰記得,先前在邙山戰場上,他曾跟新晉八境的無心交手過。今日既是大決戰,恐怕那白衣僧人也會趕來。
他的話音在廣場上震蕩。
未幾,西南方果然有聲音回應,卻非那人開口答話,而是一聲清脆鶴唳。
幾位大宗師同時抬首,便見雨幕深處,一只白鶴破空而出,羽毛潔白如雪,軀體輕盈優雅,彷如從仙界來。
它飄然落在地面,亭亭而立,細長的脖頸微轉著,仿佛是在打量這群人類,姿態孤傲。
一名老者騎在鶴背上,身披麻衣,手持木杖,以木簪束發,衣飾裝扮雖簡樸,眉眼間流露出天然的尊貴氣質。
“閣下是哪位?”
楊玄機一怔,似乎能看見此人的陌生容貌,不由發問。
根據氣息判斷,騎鶴人也是八境大宗師,確鑿無疑。那就奇怪了,為何他對此人毫無耳聞?短短數月里,總不會又冒出一位后起之秀吧?
老者聞言,神態淡漠,沒有從鶴背上落地的意思,居高臨下,掃視場間眾人。
“世外散人,閑云野鶴,名諱不值一提,也不想攪弄什么風云。今日受人所托,不得不來走一遭,希望南晉道友能遵守約定。”
聽他的口氣,明明是跟南晉一伙兒,倒有些誰都嫌棄的意思,只想盡快動手了事,離開這是非之地。
楊玄機眼珠轉動,若有所思,“你該不會姓云吧?”
注:容我自戀地夸耀一句,這是多么細膩的布局和計算啊。讀者只需看得爽,卻不清楚,作者在背后付出多少心血。我承認,我更新也比較慢,但我可以拍著胸脯說,我是在非常認真地寫書,從沒糊弄過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