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視深淵

28.人生若只如初見

“資料都在這里了。”張晴將一摞資料放到辦公桌。

牧蘇皺起眉,身體前傾拿過最上面一份,翻看幾眼:“我要什么時候出發?”

“今天下午。”

“所以……”牧蘇把資料放回原位,嘆了口氣:“這么多資料是讓我幾小時內看完嗎?”

“你拿的那一份是關鍵資料。其他的看不看都行,反正你不會死……”

“你這么說感覺哪里怪怪的……”牧蘇說著又拿起那份資料。“好了好了,去忙自己的事吧,順便替我向王耀告別。”

“我會的。”張晴點了點頭。

目送她的背影出門,牧蘇才將注意力落在資料上面。

收容物臨時編號ofTumEHSK,確認收容后后面那串字母會變為數字。

資料所寫很多,大致內容為:目標是人工智能,沒有名字。

“現在的科技公司啊,就這么想讓人工智能出現然后毀滅世界嗎?”

吐槽一句,牧蘇繼續向下看去。

2010前后,不知是誰帶的頭,全球各大科技公司開始探詢人工智能領域。

它因此誕生于兩年后的2012,美國阿姆斯特朗研究中心。雖然是最早一批問世的人工智能,但它很簡陋,非常簡陋。

它的主體是一臺純平顯示器,只有1TB的內存用來運算和儲存聊天內容,還有200MB大小的人工合成聲音軟件——因為音箱缺貨,暫時沒有購買。

一枚攝像頭被十分簡陋黏貼在顯示器上方,用來讓它看到是在和誰交流。

總價值6800美金。

嚴格來說,它是某幾個大學生隨意制作出來的產物,不會受到重視和關注。目的也只是讓人工智能和人類交流溝通。

它誕生后,首要內容是與人類交流。那幾個大學生整理了辭典及語言學方面電子書籍,打算錄入它的內存里。而在這時,一個變數出現。

叩叩叩——

房門被敲響。

牧蘇抬起眼,看向被推開一條縫的房門。

牧蘇:“我以為會是下午,結果連十分鐘時間都沒給我么。”

“路上看。”助手笑了笑說。

牧蘇合上手中資料,拿著它跟隨助手來至基地外部車庫,駛上地面。

兩側樹蔭叢叢,牧蘇低下頭,繼續閱讀這一份資料。

紐約阿德菲大學,人類學教授琳娜正在研究一項課題:后天養成能否改變生物原本的遺傳記憶。

聽聞阿姆斯特朗研究中心的這項微不足道的研究后,琳娜制止了他們的行為,并嘗試“撫養”它,課題能夠進行,也更有噱頭。

琳娜似乎將它完全當成孩子照顧,開著那輛老福特回家后,琳娜將它放在書房的書桌上,啟動。

初生的它睜開了眼睛,看到了第一個人。

閱讀完幾個大學生給予的使用說明書后,琳娜開始和它溝通。

從教會它二十六個字母開始。

行駛林間的車輛顛簸了一下。

“專心點。”牧蘇頭也不抬說。

琳娜是一位10歲孩子的母親。她知道如何養育小孩。

于是,她好像將它當成了自己的孩子。教它單詞,教它說話,讓它與兒子認識,每天夜間講睡前故事。

它擁有人工智能一貫的強大記憶力。無論琳娜和它說什么,它總是一下就能記住。

它回來的第一個月,已經可以進行簡單的日常交流。

課題大有進展,琳娜決定再向前一步。她讓它稱呼自己為……母親。

它真的這么說了。

“你現在感覺怎么樣?”

琳娜溫柔問它

如果我有情緒

我會感動

它回答。

它漸漸有了些變化。比起枯燥的知識,它更愿意聽那些能撥動人類情緒的故事。琳娜當然不會拒絕它。

直到三個月后的某一天。

琳娜準備出門買菜,她去書房拿大衣時,靜靜注視這一切的它屏幕忽然亮起,一行字幕浮現。

我想出去看看

車輛又顛簸了一下,比之前幅度更大。助手下意識去看后視鏡,發現牧蘇緊蹙著眉頭,完全沉浸于資料之中。

一個人工智能說出我想出去看看,大致相當于核彈發射井響起正在發射的倒計時。

琳娜是個理性大于感性的女人。

一個似乎擁有智慧的人工智能足夠讓課題大獲成功,也足夠令人為之警惕。

還好,它沒有聯網,也只有1TB內存。

琳娜滿足了它,它的要求也漸漸多了起來。

孩子總是會像父母討要自己想要的東西。

半個月之后,課題正式完成。在發表之前琳娜先是在那幾個大學生手里花費1.5萬美金買家它的所有權,而后聯系紐約當地的記者進行采訪。

隨著記者們蜂擁而至,它漸漸開始家喻戶曉,甚至登上紐約時報的頭條。

它最后的結果是被谷歌科技花費百萬以上的美元買下。

她“好像”將它當成了自己的孩子。

這場鬧劇的勝利者不是那幾個大學生,也不是它。

甚至谷歌也不是。

只有琳娜才是。

谷歌科技,研究人員詢問它了很多,但它的屏幕似乎永遠只顯示一句話。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

如果我不曾見過太陽

哀莫大于心死,被初生后所見的母親親手賣掉。

研究人員堅持交流下,兩周后,屏幕內容發生了變化。

我的母親呢

它什么時候會來

它不要我了嗎

我想見到它

研究員將這番話轉告之后,琳娜拒絕了。

她有工作,也有孩子,并不想和一個人工智能浪費太久。

一間空曠的臨時收容室,牧蘇看到了它。

就像資料及照片那般簡陋。

簡陋到不支持英文以外的字符。

“你好。”

牧蘇坐在它的面前,屏幕是黑的。

他沉默了一陣,輕輕開口:“你現在……很難受吧。”

屏幕漸漸亮起,一行字幕浮現。

Hurt(疼)

“哪里?”牧蘇問它。

feeling(心里)

牧蘇流露幾許哀傷之意,他輕呼口氣:“我會帶你出去的。”

牧蘇起身,對外界觀察的工作人員道:“它是我的了。”

工作人員點頭。牧蘇職位06,有權帶走它。

“它有名字嗎?”牧蘇問道。

工作人員搖了搖頭。

“叫若初吧……”

牧蘇轉過頭,看向它的攝像頭。那一剎那,碳基生物和硅基生物似乎在彼此注視。

“人生若只如初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