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歲幼童何以制霸全場,現場主持為何手足無措?
這到底是劇本的跑偏,還是角色的混亂?
妝容精致的女主持人面對滿場的掌聲,內心茫然而混亂。
按照一開始的設計,情況不應該是這樣的啊……
說實話為了做好這場節目,他們節目組的人再三準備,也算考慮得相當周全了。
上到總監和制片,下到導演和主持,中間還有大量自動報名要前來怒懟林淼,以及他們特地邀請來的各方面的專家,哪一個不是自己人?
可問題是,從開始錄節目到現在將近20分鐘時間,演播室里居然只有林淼一個人的聲音!
這不科學……
難道是我的主持功力不行?
女主持人想了想,但立馬就排除了這個可能性。
她的臺本都是之前就寫好的,甚至給某位臺領導看過的。
臺領導都說沒問題,那還關她毛事?
這口鍋必須是寫臺本的那個編劇去背!
什么屁的編劇,還戲劇文學專業碩士研究生,啊呸!
這種事和戲文有半毛錢關系嗎?
就是他的臺詞限制我的臨場發揮!
沒錯!就是這樣的!
女主持人深呼吸,再深呼吸,急忙在腦海中回憶這次計劃的步驟。
首先一開始,鑒于林淼的硬實力無懈可擊,他們的第一波攻擊,正是從分析林淼的性格入手,然后又性格引出他的行為邏輯,再由他的行為邏輯引入他行為的不合理性,最后通過這個不合理性,將子彈打到“支持林淼完成不合理行為”的“那些人”身上,形成邏輯閉環。
至于中間的論證過程,從“代筆案”到“金融案”,從“金融案”到“行賄案”,林淼身上可供攻擊的點簡直不要太多,弱點之密集,簡直足以引發個別有心人的密集恐懼癥。
但是現在的問題在于,林淼一開始就成功避開了“性格陷阱”,沒了個這個大前提,后面的論證過程還有沒意義?!黃老師這個垃圾,虧組織這么信任你,你居然連個小屁孩都擺不平。
什么垃圾專家,he呸!
女主持人抱怨著豬隊友不給力,卻依然想了半天不知道該怎么辦。就在這時,突然有兩個工作人員又往臺上搬了一張椅子,然后就見現場導播跑到觀眾席上,跟某個中年陰鷙老男人說了幾句話。老男人點點頭,便微笑走下了觀眾席,朝舞臺中央的空椅子走去。
女主持人也算反應快,頓時有了主心骨,說謊不眨眼的立馬現場找補道:“其實今天我們還邀請到了另外一位重量級的嘉賓,看來是我們的林淼小朋友的發言太精彩,讓這位重量級嘉賓有點坐不住了。讓我們掌聲有請,中國文學研究院名譽副院長付培明付老師!”
現場右側的觀眾席上,立馬響起一陣掌聲。
二月同學一臉茫然,問身旁的黃老師道:“你們進來要花錢買票嗎?我花了兩百塊。”
黃老師眉毛跳了兩下,不想搭理這個憨憨。
付培明坐到主持人身邊,擺出了和女主持人沆瀣一氣的姿態。
臺底下魏軍見狀,不由冷冷一笑。
不要臉,單挑干不過,居然群毆。
但他沒著急,必要時刻,大不了他親自下場,這破節目難道還有臉說不?
“付老師,先向大家問個好吧。”女主持人招呼道。
付培明顯然也是久經陣仗,吃過見過的。
他淡定地朝鏡頭微微一點頭,笑容里帶著幾分傲氣和驕矜,語氣不快地沉聲說道:“各位電視機前的觀眾,各位現場的觀眾,還有主持人,大家好。我是付培明,在京華大學工作。”
現場右側,立馬一片嘩然。京華大學的老師,這個名頭還是相當嚇人的。全國那么多孩子,想考進去都不容易,更何況是在里頭教書?這個付老師,絕逼是高人吶!
主持人有付培明當幫手,感覺壓力驟減,直接把燙手山芋給付培明扔了過去,問道:“付老師突然走下來,是忍不住想跟林淼小朋友直接切磋了嗎?”
付培明呵呵笑道:“切磋談不上,畢竟年齡差距和閱歷擺在這兒,我也不能太以大欺小了。不過我確實是站在專業研究的角度上,對孩子最近這段時間的成績,有那么一絲絲的疑問。”
女主持人立馬轉頭嚇唬林淼道:“林淼同學,付老師說對你的成績有疑問,你怎么看?”
林淼道:“他還沒問,等他問了我再回答你。”
女主持人笑了笑,直接把自己摘了出去:“好吧,那接下來,我們就把時間交給付老師和林淼同學。付老師,您現在是主持人了。”
“謝謝主持人。”付培明的眼神,從主持人的上中兩路掃過,緊接著就露出很正經的表情,目光如鉤地望向林淼,緩緩說道,“林淼同學,我說話比較直,我就直話直說了。世面上現在有不少人質疑你的作品全都是由別人代筆的,我個人站在文學創作的規律上來看,我贊同這寫質疑。對這些質疑,你有什么想解釋的嗎?”
“這有什么好解釋的?”林淼露出一臉的奇怪,“本來就是代筆的啊!我什么時候公開否認過嗎?”現場幾十號人,立馬發出驚訝的聲音。
右邊的人各個演技不佳地一邊忍不住眉飛色舞,還非要擺出難以接受的表情。
左邊一大片人,則是面面相覷,搞不懂林淼干嘛要自殺。
這時不等付培明繼續問,林淼馬上接著說道:“《尋仙》這本,從一開始我就是找人幫我寫的。第一卷的前面三十多章吧,其實也不是狄唯是老師寫的,而是另外一位記者同志的手筆。你們現在仔細再回頭看的話,一定能發現前面三十多章和后面的文字風格區別有點大,講故事的節奏也沒那么渾然天成。”
付培明卻突然打斷,露出一臉好像林淼干了殺人放火勾當的激憤神情,大聲喝道:“孩子!你就一點都不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感到羞恥嗎?你怎么還有臉這么輕松地坐在這里侃侃而談?你是在拿全國幾百萬的讀者當傻瓜,在愚弄他們嗎?!”
付培明喊得如此正義凜然,如此替天行道,可就在所有人被嚇一跳,還沒回過神來的時候,林淼卻用更響亮的聲音,直接吼了回去:“當然沒有!你到底懂不懂什么叫商業寫作啊!不懂的話就不要裝懂!我看想愚弄全國幾百萬讀者的人是你才對!”
“你放屁!”付培明原本對自己的大招很有信心,完全沒料到林淼居然還能防守反擊,倒打一耙,準備不足之下,居然說出了不雅的詞匯。
對斗爭這件事充滿經驗的付培明,瞬間臉色一變,正祈禱,千萬不要被人抓現行,可對面的死小孩,卻像是猜到他心里在想什么似的,直接就露出了鄙視的神情,冷笑道:“付老師的業務素質怎么樣我先不做評價,您這個個人修養,目前就我看來,應該還是有比較大的進步空間的。當著全國這么多觀眾的面,放屁都說出來了,您對全國觀眾也太不禮貌了吧。”
付培明連忙深吸幾口氣,把火氣壓下去,硬抗道:“我是為你的不知廉恥感到生氣。”
“我不跟你爭我是不是不知廉恥,是不是不知廉恥,請所有人先聽我說完接下來的話。”林淼站起來,直接拋開主持人和付培明,走到現場觀眾面前,自顧自地說道,“了解我的人,肯定都知道我很忙,每天花在學習上的時間有很多,還要抽空參加不少比賽,所以寫書呢,確實是沒有時間的。但是有的時候,如果你出名了,許多事情也是推不掉的,總有人會希望借你的名氣來做點事情。
當然開后門搞暗箱操作的事情,我是肯定不會干的,因為我從小就被我爸教育,要做一個遵紀守法的好公民,將來也遵紀守法地為人民服務。所以我今天站在這里,可以毫無愧色地告訴大家,我做的事情,它首先是合法的。
那說回代筆的事情。這個代筆事情是怎么來的呢?大家應該不知道,其實我一開始想寫的故事不是《尋仙》,而是《獵魔筆記》,因為去年,95年年初的時候,東甌市那邊有個關于吸血鬼咬人的謠言,傳得很熱乎,聽說其他省份也有不少,京城這邊可能也有吧?”
演播室里不少人微微點頭。
林淼微笑道:“有不少叔叔阿姨點頭了,這就對了。藝術來源于生活嘛,所以我當時就寫了個故事大綱,也想學我爸那樣,寫本書,再給家里的好日子添一把柴火。大家可以理解為窮人的孩子早當家,我就是那個窮人家的孩子,每天除了學習,還想著要養家。真的好辛苦。”
魏軍他們不由得發出一陣笑聲。
林淼繼續背對著主持人和付培明,現場的導播不得不跟著林淼,移動鏡頭,對準林淼的面孔,然后看著監視器里的林淼繼續往下說道:“我的大綱也是交到幫我爸出版的那位阿姨手里,阿姨名字叫丁少儀,當時是東甌日報集團下屬出版社的副總編。
她拿到我的大綱之后呢,其實還是挺鼓勵我寫這個東西的,因為說實話出版社的經濟效益并不是特別好,出一本暢銷書,對出版社來說是件很重要的事情。那我作為當時來說,名人的兒子嘛,而且在東甌市本地也是有點小名氣的,這個項目就定下來了。
我們先是跟出版社簽了合約,然后出版社那邊也沒催,讓我慢慢寫。可是我那段時間比賽太忙,實在是抽不出功夫。沒辦法,我就跟丁阿姨商量了一下,丁阿姨就想了個法子,說這樣,你把你想寫的故事告訴別人,你提供想法,別人來代筆,收益呢,按合同來辦。事情說完后沒多久,那位最開始跟我合作的記者就到位了。
但是我沒想到的是,我們兩個人坐下來一聊,我就發現那個記者叔叔的文字風格,我腦子里想到的故事畫面,有點畫風不符。那怎么辦?當然只能換題材,這才有了《尋仙》。《尋仙》這個故事呢,大綱是我寫的,情節走向是我弄的,世界背景是我設計的,人物和各種設定細節呢,有的我的意見,也有別人的意見,還有現在,這里頭有許多狄唯是老師的自由發揮。我覺得發揮得特別棒。
總而言之,把這個過程快進一下,就是后來我開了一家文化公司,和狄唯是簽了合同,把我的老師變成了我的員工。把我和出版社的合作,變成了公司和出版社之間的合作。相當于對出版社來說,出版社是甲方,那我是乙方。在我和狄老師之間呢,我是甲方,狄老師是乙方。
那這又是什么情況呢?舉個最簡單的例子,甲工廠需要甲零件,但是甲工廠自己并不生產這個東西,他就委托有技術資質的乙工廠代為制作,但乙工廠雖然有資質和技術,但是乙工廠的主要業務不是制造甲零件,而且生產線也不夠用,于是就在甲工廠知情的情況下,把任務轉包給了有技術但是沒資質的丙工廠代工,并且三方簽署了合作協議。
大家聽懂了吧,甲工廠就是出版社,乙工廠就是我,丙工廠就是狄老師。任務完成之后,收益按合同分配,資質上,需要我的簽名,《獵魔筆記》也是差不多的流程……”
現場所有人安安靜靜地聽著,但就在這時,安靜了半天的付培突然像是鯊魚聞到了血腥味,激動地大喊一聲:“等下!我有話說!”
現場導播都快哭了,急忙把鏡頭轉回付培明身上。
然后所有人就見付培明站起來,匆匆走到林淼跟前,很沒風度地伸出食指,指著林淼飛快道:“憑什么別人就一定要你署名才能發表了?沒你他不照樣寫嗎?你這不還是在給自己代筆找借口嗎?!”
林淼呵呵一笑,仰頭用輕蔑的眼神看著付培明道:“沒我他照樣寫?這道理誰教你的?你一個大學老師,就這點邏輯能力?我突然感覺京大的哥哥姐姐好可憐啊,好不容易考上大學,作為全國最最優秀的人才,居然要受你這種低水平老師的教導?”
林淼一通冷嘲熱諷,直接把付培明給罵瘋了,付培明氣急敗壞道:“你說誰沒邏輯?!”
“說你!”林淼大喝一聲,“狄老師今年三十二歲!如果沒遇上我,他到三百二十歲都不見得會想到寫!如果我沒有給他那個大綱,他這輩子腦子里也不見會有寫那個故事的念頭!他為什么要寫?因為有收入!這筆收入是誰給他提供的!是出版社!是我的公司!
這么簡單的邏輯,你都理不順嗎?全國能寫的人有千千萬,但如果不是通過我,今年誰也不會有機會跟東甌市文化出版社合作,寫出那樣一個一模一樣的!
我貢獻了整個故事的骨架,我對整個故事的創作提出了要求。我作為一個產品項目的甲方,自己承擔風險,自己付出成本,自己提供策劃,還付出相應的精力和時間,這件產品直接使用了我的技術和想法,沒有我就沒有這本!這個道理,就算是狄老師自己也承認!”
“你這是詭辯!”付培明青筋都跳出來了,吼得聲嘶力竭。
林淼呵呵冷笑道:“是我詭辯,還是你死腦筋沒見過世面?
你覺得這是創作,是因為你永遠只站在一個螺絲釘的角度上來看這件事。但我開工廠的,我看的是大局。一顆螺絲釘的角色,由誰來扮演一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產品能按時生產出來,生產出來的產品質量經得起市場的考驗!
就像我的公司還投資了一部電影,叫《甲方乙方》,這個月剛剛拍攝完畢。我在這部電影里投了錢,我給制作團隊發工資,同時我承擔它的票房風險,我完全可以說,沒有我就沒有這部電影,電影導演也得認這個道理!
如果我給電影出過點子,我會讓后期在編劇或者導演的署名里,加上我的名字。為什么?因為我墊付了成本,我承擔了風險,我出了力氣,所以我理直氣壯,我理所應得!再說回來《尋仙》這部,我同樣墊了錢,我同樣承擔了它可能賣不出的風險,我同樣在創作的技術環節上提供了力量,并且白紙黑字簽了合同,所以這個署名,我同樣拿得理直氣壯!
上個月《尋仙》第四冊單本賣出550萬冊,香江、臺海、東南亞各國都有發行,甚至英文版賣到加拿大和紐約,東甌市文化出版社每月稅前凈利潤將兩千萬,每月向東甌市地方納稅超過千萬。我跟出版社和狄老師三方之前的合同,三方內部沒有任何矛盾,拿到任何地方,也都有法律效應。
現在這個項目的署名,甲方沒有意見,乙方沒有意見,丙方沒有意見,法律法規沒有意見,行業條例沒有意見,監管部門沒有意見,市場更沒有意見!
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在文化領域的發展如火如荼,狄唯是老師的人生因為我給他提供的這個機會而徹底發生改變,東甌市文化出版社的六百個員工今年的收入比去年至少翻一番,東甌市在文化工作領域的經濟效率達到有史以來最高,我國傳統文化思想伴隨走出國門。用周總理的話說,全球讀者喜聞樂見,你有意見,你算老幾?”
付培明的臉漲成了豬肝色,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全場死寂了幾秒。
魏軍突然高喊一聲:“好!”
現場長聲如雷。
付培明呆若木雞。
林淼搖了搖頭:“渣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