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是市委辦的車,開車的司機林淼貌似在市府辦公大院里見過,但并不清楚他到底是為哪位領導服務的。上車之后,羅東岳和沈望江就陷入了沉默。
林淼坐在江曉紅腿上,江曉紅摟著林淼的腰,一只手輕輕在林淼頭上摸來摸去,手在抖,顯得比林淼還緊張。林淼微微皺著眉頭,想著剛才接二連三的關于老林要倒霉或者已經在倒霉的話,忍不住向羅東岳打聽老林此刻的情況,羅東岳卻三緘其口,只說老林已經被帶走配合調查,他和沈望江的任務則是配合東甌市的監察單位,對林淼本人進行隔離調查。
林淼都聽愣了,震驚道:“是誰的腦子里長了阿米巴原蟲嗎?腦子被蟲子吃穿了吧?我這么可愛的一個八歲小朋友,他們也下得了手?!”
羅東岳搖頭苦笑,轉頭看看開車的東甌市紀監高官的御用秘書,心道肯定不是奔著你小子來的,擺明了就是要通過你搞你爸啊,怎么連這點道理都想不到?
儼然沒把林淼看小孩看待的羅東岳,這時反倒嫌林淼的反應不夠快。林淼當然不是真的不知道,只是事到如今,市里對老林的審查來得如此突然,有些話他已經懶得說出口了。
眼見羅東岳和沈望江不肯提前透露情況,林淼干脆也不再多問。他閉上眼睛,腦子里默默梳理自己最近干過的所有事情,順帶模擬了一下,待會兒可能會遇上的情況,二十分鐘后,車子在華僑大酒店門口停下。五個人從車上下來,徑直朝酒店內走去,林淼有點訝異地問羅東岳:“什么情況啊?帶著孩子去抓親爹,先給我制造點童年陰影,好嚇開我的口是嗎?”
羅東岳對林淼的吐槽毫無反擊之力,只能如實回答:“市里領導不知道你家最近住在酒店里,不小心把房間也開這邊了,剛好跟你家住的房間就在同一層。”
林淼嘆道:“奶奶的,審訊嫌疑人用得著開五百塊一天的房子嗎?狗日的也不知道有沒有中飽私囊,我突然對我市監察系統同志的個人素質很懷疑啊,能不能換個外地來的來?都不懂避嫌的嗎?太不專業了,我現在申請換人還來得及不?”
“淼淼,別鬧了。”江曉紅柔聲說著,把林淼抱起來。開車的年輕人卻突然轉頭,板著臉對江曉紅道:“同志,現在整層樓都封了,只準帶孩子一個人上去,請你回避。”
江曉紅一愣,看看林淼。
林淼沉默兩秒,對江曉紅道:“通知一下少儀姨姨和我舅舅。”
“好。”江曉紅把林淼放了下去,站在原地,目送林淼跟羅東岳三個人進了電梯。
秒秒鐘的功夫,電梯上到8樓。
叮的一聲,兩道門緩緩打開,門外頭,站著兩個守門的工作人員。
羅東岳沒給林淼作妖喊同志們好的機會,拉著林淼的手,快步走過拐角,十幾秒后,就在林淼家斜對面的房間門前停了下來,然后敲開了房門。
開門的人,居然是高老三的秘書。林淼前些天聽說過競標會上發生的事情后,對市里的情況就已經有所了解,這會兒見到三秘同志,倒也算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不過林淼沒馬上就進門,而是轉頭指著自家住的房間問道:“我爸現在是在我們家住的那個房間,還是在別的房間里?”
三秘同志沉聲回答:“在別的房間里。”
林淼又問:“那你們還會隔離審問我媽和我姐姐嗎?”
三秘同志突然露出一個頗為詭異的笑容,說道:“等她回來再說。”
說著話,就抓著林淼的胳膊,略有點暴力地拉進了房間。
開車的年輕人的老板在市里排行第四,算是“四秘”,四秘同志跟羅東岳和沈望江一起進了房間,隨即把門一帶,林淼就徹底陷入了孤立無援。
抬眼望去,只見屋里頭已經坐了三個人。
只是這三位,林淼一個都不認識……
三秘動作略微粗魯地在林淼身后輕輕推著,林淼被推得心煩,轉頭就吼:“手爛了嗎?還是欠剁啊?我不知道自己該坐哪兒嗎?!”
這一吼,立馬把坐著的三人,全都給吼得腦子宕機了一下。
其中一人先回過神來,不陰不陽地說道:“觀家教,可知家風。看樣子,我們應該沒有查錯。”
“行啊,牛逼了,有罪推定跑起來,全球六十億人,簡直有五十九億該槍斃,看電視比賽的時候放個屁都是對國家衛星的不尊重,可以推導出叛國和顛覆國家政權的罪名是不是?”林淼一上來就火力全開,毫不保留地開嘲諷道。都到這種刺刀見紅的時候了,什么狗屁君子之風,去他二大爺的吧!反正眼前不可能有朋友,也絕對不可能爭取到自己一邊,那既然世界已經非黑即白,態度就該擺正。對待敵人是什么態度,對待這些人也就是什么態度。
林淼大咧咧在三個人跟前的椅子上一坐,冷笑問道:“三位叔叔哪個衙門的?”
跟在林淼身后的三秘眉頭緊皺,繞過林淼,在三個人中間的空位上坐下,正對面林淼,顯然就是今天的主審,然后從左往右,沉聲介紹道:“這位市監察局的魏處長,這位是市委監察科的鄭主任,這位是市紀監委第二監察室的向主任,我本人是受高……”
“行了,我認識你。”林淼直接打斷道。
這時羅東岳、沈望江和四秘同志,也都在桌子后面坐了下來。
林淼看著好笑道:“缺一個。”
主審大人三秘同志皺眉問道:“什么缺一個?”
林淼唱道:“門前大橋下,游過一群鴨,快來快來數一數,二四六七八,你們只有七個,還缺一個。”
“胡鬧!”三秘同志猛一拍桌,指著林淼的鼻子,怒喝道,“你知不知道現在你人在哪里?你再這樣油腔滑調,你爸出事情,我們可不負責任!”
林淼左右看了看,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被搬到一旁的茶幾邊上,在滿屋子人奇怪的目光中,學著三秘的樣子,手往茶幾上一拍,童聲嘹亮道:“臭傻逼!你特么把我一個人拉來,不就是想讓我爸出事嗎?你當我和你是活在同一條智商線的嗎?我特么七歲就拿全國特等獎和國際金獎啊,你七歲還在猶豫鼻屎到底能不能吃,我們不一樣!每個人都有不同的智商!”
林淼唱完半句,三秘的臉都青了,氣得繼續拍桌道:“你給我坐下!”
“坐下就坐下!有種你直體前空翻出來,再從褲襠里掏個扳手出來直接打死我啊!”林淼怒氣沖沖,坐回到三秘對面的椅子上,直視著三秘同志的雙眼。
滿屋子七個人,沒一個跟得上林淼這神奇的語言邏輯,七臉懵逼,不知該怎么反應。
三秘同志和林淼對視了足足十來秒,都沒想出來自己下一句到底該說什么,顯然當陰謀被當面揭穿后,似乎很多事情,就不能明著講了。尤其是在這種審問環境下,誘供不好使,對一個八歲小孩刑訊逼供又不可能,特別是羅東岳和沈望江本來就是以上級部門觀察旁聽者的身份過來——原本是想請這兩位當個見證人的,但現在看來,貌似真的是多此一舉了,反倒搞得自己這邊有點束手束腳。不然要是沒這倆貨,動用某些特殊手段,貌似也不是不可以……
“小朋友,你不要鬧,你爸爸現在的情況很危急,你應該配合我們才是。”年紀五十來歲的監察局魏處長緩緩說道,“像你這么聰明的孩子,我想你一定是很懂事的。”
“是嗎?萬一我不懂事呢?”林淼突然語氣一變,嗲嗲反問道,“伯伯,你知道古代中醫看病,管兒科叫什么科嗎?”
“別說廢話!”三秘同志又拍桌。
林淼直接吼回去:“傻逼不懂就別插嘴!耽誤辦案你擔得起責任嗎?!”
三秘被林淼吼得一愣。
林淼轉頭又立馬精分似的,換回嗲嗲的口氣:“伯伯,古代中醫管兒科叫啞科,就是啞巴的那個啞。知道為什么嗎?因為小孩子說話,一般都說不能采信的,他說自己熱,不一定是真的熱,他說自己冷,也不見得有多冷,所以問診很困難。你懂的意思嗎?”
魏處長皺眉抵觸道:“我不懂。”
“唉,也不知道你這個之力是怎么當上領導的,這都聽不懂,還能查什么案啊?”林淼直接手氣他嗲嗲的口吻,換上了嘲諷的語氣。
魏處長差點一口老血上喉,又聽林淼繼續往下說:“按我這個年紀,生病去醫院,肯定要掛兒科,還得有家長陪同。因為現實角度來講,我這個年齡,還不具備自己把話說清楚的能力,沒有生活自理能力,法律角度上講,我是未滿十四周歲,無完全民事能力,也就是說,不論在任何環境下,如果沒有指定監護人跟隨的話,我說的任何話,都不具備法律意義。
你說你們七個蠢材把我叫到這里來,還特么把樓封了,把房門鎖了,想干嘛呢?我現在就是說我爸昨晚上睡了英國女皇的兒媳婦,我爸也不用向英國皇室道任何歉!知道為什么嗎?不是因為這件事聽起來太荒誕,而是我說出來的話,不論拿到什么地方去,都不能當作呈堂證供!但是你們七個,現在把我鎖在這里,就是實實在在地違反了中國法律!”
林淼一邊說著,摘下一直背在身后沒放下來小書包,拉開拉鏈麻溜拿出一本《未成年保護法》往地上一摔,指著三秘同志的鼻子就破口大罵道:“狗子!你完了!你要么現在就弄死我滅口,要么就等我出去了找婦聯告你!市婦聯不管我去找省婦聯,省婦聯不管我去找全國婦聯!反正我下個月就去京城參加春晚,爺在京城至少有十萬條路子,能找到我想找的人!一只豬和一只鳥在飛機上調戲空姐,空姐把兩個都扔了下去,你才鳥是怎么跟豬說的?傻逼了吧?爺會飛!”
“我艸你媽!”三秘同志當場情緒失控,跳起來就要和林淼單挑。
林淼渾然不懼,甚至火上澆油:“讓他來!老子還有五年零三百零五天的時間殺人不犯法!狗日的你動我一下試試!今天你敢送我進醫院,明天我就敢送你進火葬場!”
“啊——!”三秘同志掙脫開眾人的勸阻,大叫著朝林淼猛撲過去,然后沖過林淼身邊,沖到房門旁,打開房門,跑了出去……
林淼淡淡然走到房門邊,輕輕把房門一帶。
然后走回自己的椅子旁坐下來,露出一個微笑:“下一位。”
四秘同志,喉結一動。
吞口水的聲音略有點響。
我思來想去,覺得這一段太寫實容易遭和諧,那就無厘頭保平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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