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第四十八節直面,應對
葉和泰的語氣越是輕松親熱,沙正陽就越感到壓力。
直覺告訴他,葉和泰肯定不是單純來打個電話閑聊幾句那么簡單,理論上葉和泰要有工作意見交換或者具體工作安排,要么是袁成功,要么侯為貴,當然現在丁希慎也可能,唯獨自己這個縣長不在其中。
當然你要說私人感情不錯,說一說工作上的事情也正常,以自己和葉和泰這一年多的關系拉近程度,好像也說得過去,但沙正陽總感覺不像是那么簡單。
好一陣寒暄之后,葉和泰在電話那邊好像沒有了什么聲音,沙正陽也不做聲,只是靜靜地等待。
“正陽,聽說你們縣里正在清理官陂那邊的小煤礦?”
終于來了,沙正陽既松了一口氣,又感到壓力。
如果是哪位副市長甚至其他哪位常委來過問這事兒,他可以很輕松的應對,但是葉和泰不一樣。
一方面葉和泰是市委組織部長,分量不一樣,而且對自己的印象也頗佳,自己和他關系也不錯,沙正陽也感覺得到林春鳴對葉和泰也日益倚重,關系正在加深。
而且實事求是的說,葉和泰表現出來的能力水準也當得起他這個組織部長位置,換一個人,林春鳴如果要在這么短時間里水到渠成的把控住整個全市局面,尤其是人事方面的掌控權,還真不容易。
當然,如果葉和泰做不到這一點,林春鳴也會肯定向省委要求易位換人。
正因為如此,所以沙正陽很不愿意破壞自己和葉和泰之間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良好關系。
但話說回來,葉和泰挑明了,總比那種皮里陽秋打肚皮官司的強,起碼沙正陽覺得自己還是可以和葉和泰進行溝通交流,真要有問題,他也可以和葉和泰攤開來說,找一個合適的解決之道。
“葉部,其實去年就開始清理了,那邊有好幾家小煤礦在進行整合,因為證照早就過期作廢了,現在他們正在重新補辦手續,主要是安監、國土等部門在督促審核,……”沙正陽也沒有隱瞞什么。
“哦,是這么一回事兒啊。”葉和泰語氣里有些少有的猶疑,大概也是對這種事情有些吃不準。
“對,葉部,您有什么安排,盡管說。”沙正陽笑著道:“莫非您還要和我客氣什么?”
“呵呵,安排說不上,那我就直說了,有這么一回事兒,省委組織部陶部長給我打了個電話,說他一個表弟在真陽搞企業,希望在力所能及的范圍內關照一下。”葉和泰一旦下了決心,也就沒遮掩什么,“他說是在真陽官陂鎮承包了幾家煤礦進行整合,現在正在辦證期間,因為原來有一些存留煤炭,所以趁著現在價格好,要賣出去,也好收回這一筆資金用于安全設施方面的投入,希望地方政府多支持一下。”
沙正陽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聽著。
“正陽,我知道這種事情誰碰上都膩歪,我也一樣,而且呢,我的理解,這類事情上,領導說的話也就是片面的,人家說什么,他就說什么,轉達過來吧,里邊有多少水分,可能只有我們基層做實事的才知道。”
葉和泰還是很理解下邊的工作,實際上他對這類事情也心知肚明,真要沒有一點兒問題,或許就是理直氣壯了,哪還用得著這么轉彎抹角的來打招呼?
“謝謝葉部的理解了。”沙正陽很知趣的接上話。
“我的意思就一個,如果是原則范圍內的事兒,能照顧一下就照顧一下,如果是超出原則,誰也不可能逾越,你們該怎么辦就怎么辦。”葉和泰笑了起來,“我這也算是給領導一個交代,表示我是招呼打到了,他也一樣和我這么交代的,不超出原則的情形,可以適當考慮,超出原則,那就不用提,領導也是凡人,一樣有親朋故舊,有時候也是抹不開面子,咱們下邊就要靈活處理了,總而言之一句話,不能超出原則。”
“葉部,您這么說,我也就放心了。”沙正陽接上話,“您說的這個事兒,可能的確有點兒問題,但目前我還沒有掌握其具體情況,只是下邊有些反映,還有待于下一步核查。”
“正陽,我不過問具體的情況,這樣,陶部長給我打了個電話,意思就是可能對方要來拜會你,嗯,你看著應付一下就行,還是那句話,不超出原則。”葉和泰下了定論。
“行。”沙正陽也爽快的應承下來。
不超出原則當然沒什么,但可能么?不超出原則的事情,這些人用得著這么神神秘秘?
正如沙正陽所猜測的那樣,劉忠虎的消息也傳了回來,基本上映證了葉和泰的電話。
這承包人里邊的確有兩個漢都人,其中一個據說是省里領導的親戚,還有一個聽說門道特別廣,但是具體是干啥的不清楚,他們也很少在真陽,基本上就在漢都和宛州之間來往來,夏克林不過是一個小股東。
不過這都不重要了,從葉和泰那里知曉了底細之后,沙正陽就一直在琢磨該如何應對。
如果單純是手續拖延,拉運了一些原有存量余煤,那真的不算什么事兒,這也是獲得了官陂鎮和黃崗村兩級同意的,只要沒有人在其中有以權謀私的行為,那就不是大事。
至于說手續辦理,安監局和國土局那邊都有政策依據,怎么來操作,不是沙正陽所關心的,安監局和國土局搞了這么多年,會掌握分寸。
“縣長,客人來了。”譚文森進來小聲的道。
“嗯,你先把客人請到會客室里去。”沙正陽吸了一口氣。
終究要面對,不過沙正陽很坦然,沒什么大不了,這種事情真要攤開來,誰都不敢跳到明面上來,無外乎就是以后可能會有一些后遺癥罷了,不過那不是現在自己考慮的問題。
站在窗臺前,啥睜眼背負雙手,默默的想了想。
前世中其實他也遇到過這類事情,不過那一次他巧妙的借力打力,把對方的無理要求給卸掉了。
對方吃了一個啞巴虧,但是卻又說不出什么來,再加上這邊也給了一些優惠政策,這件事情就算是抹過去了。
后來在一個場合上兩個人甚至還把酒言歡,再后來,那個家伙的靠山倒了,那家伙也就不知所蹤了。
每一件事情性質內容和可能面臨的風險都不完全一樣,但是其本質卻都是一樣的,那就是需要超越原則和底線,需要你昧著良心和職業道德乃至責任去睜只眼閉只眼,甚至放縱和無視。
沙正陽心中很敞亮,重生一世,這點兒堅持都沒有,那這官也最好別當了,趁早去干點兒別的。
當然他也不至于一點兒藝術都不講,剛者易折,針尖對麥芒并不是解決處理問題的最好方式。
沙正陽走到會客室時,一眼就看到了那兩個人。
一個身形偏瘦,戴著一副金絲細框眼睛,文質彬彬,旁邊放著一個黑色扁形大哥大手包,還有一個則是一身休閑西裝,內穿一件白色體恤,白色的皮鞋,很風騷的味道。
“沙縣長,吧,久聞大名了,今日得見,幸會幸會啊。”看見沙正陽進門來,那個眼鏡男子立即迎上前來,和沙正陽握手。
沙正陽也沒怠慢對方,還是很熱情客氣的和對方握了握手,“你好,常老板,歡迎到我們真陽來投資興業,葉部長和我說了,說他一個朋友介紹來的,到我們真陽來辦企業,帶動我們真陽本地經濟發展,我們當然非常歡迎。”
眼鏡男子略微一怔,他沒想到沙正陽直接把話題挑開,但是話語里似乎又有些不一樣,什么叫投資興業辦企業,帶動真陽經濟發展,這特么好像走偏了的意思啊?
“太客氣了,沙縣長,我也聽說您原來在漢都工作?是跟隨林書記一起到宛州來的吧?”來人一副對漢都和宛州情況很熟的模樣,“我原來一直在漢都那邊搞企業最生意,現在去平原當省I長的黃省I長那時候還是漢都市委I書記呢,在一起吃過幾次飯。”
沙正陽心中冷哼一聲,就算你是組織部部長的表弟,也未必能經常和黃紹棠坐在一起吃飯,更不用說你還只是一個副部長的表弟,這種替自己臉上貼金的事兒也不少見。
“那可太巧了,我在銀臺工作時,黃書記來我們銀臺來考察調研,也是我接待的黃書記啊。”沙正陽裝出一副一無所知的模樣笑著道:“看來咱們還真的是有緣啊。”
“那是,那是。”眼鏡男子楞了一下,趕緊岔開話題:“沙縣長,日后您要是回漢都,隨時打電話,常某在漢都這一畝三分地上,還是有些朋友,有什么事兒,打個招呼,……”
話不投機半句多,但是沙正陽卻還只能強壓住內心的厭惡,和對方周旋,甚至還得要有意無意的把話題接過去,避免冷場,這大概也是一種“能力”,雖然這讓人很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