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一方把腦袋靠過去，附耳小聲道：“我們還沒有劇本。”

“別鬧！”作為該劇導演，呂驚蟄覺得簡直聳人聽聞：“我這邊劇組都快拉起來了，還有最多半個月就開拍，你告訴我劇本還沒有？”

“問題不大，你小聲點！”

曹一方解釋：“你看，我把作者綁過來了，加上我和郝韻萊一起通宵達旦干他幾宿，一季十集的劇本很快就能完成，要是實在來不及，到時候拍攝的時候再修修補補嘛。”

“現在你是制片你說了算。”呂驚蟄無奈道。

安撫性的拍拍他后背，曹一方繼續安排下面這幫緊張而騷動的試鏡學生。

“戳在那干嘛，過來啊。”

聽曹一方開口了，剛剛站在舞臺邊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的女生才怯生生的走過來。

“我是表演系大二的……”

林音見狀立刻打斷，這個視效率為生命的女人才不在乎禮貌：“我們時間很緊，大家緊湊一點，自我介紹就先免了，曹一方怎么說，你們就怎么做。”

曹一方點頭表示默認。

他們都在趕時間。

于是臺下的院長和老師們，就看到了這樣奇葩的一幕。

成群結隊的學生被整合成了一條長龍，從舞臺下的階梯一直站到了小禮堂的門口，然后他們就跟過安檢一樣的上臺，站定，然后做了幾個動作，說了幾句話，接著從另一面下臺，神情或沮喪或釋然的離場。

幾個老師看著難受，感覺自己的學生有點像排隊敲章的豬崽子。

副院長皺著眉頭，埋怨道：“這也太草率了吧，這哪是試鏡啊，幾秒鐘的功夫能看出點什么來？”

院長相對沉穩，他用五指梳理著稀疏的幾根毛發，淡然道：“這些學生什么質量你不清楚嗎？曹一方愿意來，愿意挑，怎么都好，別管他做法好不好看，很多優秀的人啊，這腦子都不太正常，有的教授看論文都能一目十行，還能記憶深刻，你跟誰說理去……我們學院只要能再出幾個明星，以后招生就不用愁啦……”

他們倆看了一會兒，便離開了小禮堂，留下幾個老師安排秩序。

臺上的曹一方其實一直打著十二分的精神，仔細的做著篩選。

他心里當然有著充足的逼數。

要挑選兩個純新人做主要配角，這樣能省下來很多錢。

相比業內知名年輕演員的報價，最少也能省三百到五百萬。

這些錢拿來砸特效當然九牛一毛，但是拿來制作場景，打磨道具卻是一筆不小的數字。

況且以他的經驗來看，業內很多年輕演員的演技，并不比這些在校生好多少……譬如練習生出道的米言兮這一類醬油演員，完全是從零開始，就算有了一部劇的打底練習，也比不上表演類名校學生的平均水準。

來母校找演員，是為了培養點跟自己親近的后輩，他們進了娛樂圈，一定是會被中戲、北影等高校出來的學生所排斥……到時候必然抱團，簡直是天然的助力。

況且這部劇的主要角色，以新鮮活潑為主，基本不需要多豐富的演技內涵，只要有一定表演功底，能夠如同前世愛情公寓的那幾個剛畢業的年輕演員一樣，放得開，有沖勁，就一定能夠勝任。

他現在的篩選只求一個快字。

曹氏試鏡法，沒有臺詞，沒有劇本，他隨便想一些情景，然后讓試鏡的學生臨場即興發揮，這種方法只看基本功，優劣一目了然，最多一個人就耽擱三分鐘，那還是在對方表現尚可的情況下，如果表現不好，類似上一個男生，緊張的都同手同腳了，直接就pass，十幾秒鐘篩一個，非常迅速。

但是學院里這些半大孩子，還是讓他深刻的感受到了什么叫做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眼前一位膚白貌美大長腿的妹子，表演完喜悅的幾種神態后，深鞠一躬，禮貌倒是做足。

曹一方暗自搖頭，身邊的呂驚蟄也對他扁了扁嘴，輕聲道：“整過容，面部肌肉不協調。”

一旁的林音面無表情，而作者十天一覺則瞇著眼點了點頭。

曹一方問他：“覺得怎么樣？”

十天一覺說：“形象契合度還是比較高的。”

曹一方安撫道：“別急，她基本功太差，再看看。”

這位年輕作者這時候還很有耐心，畢竟是給自己的作品選擇演員，興奮度滿滿的，快要溢出來了。

只是篩選了三十多人后，曹一方幾度問詢，他其實都有相中的演員，只是他們幾個都不滿意，只能作罷。

曹一方笑道：“你是從角色形象考慮，我們要從表演基礎考量，別著急，慢慢來，一定要挑到我們都滿意的演員，這樣成品才能讓觀眾驚喜。”

十天一覺表面笑嘻嘻，內心開始腹誹。

還不是你們說了算……

我現在怎么感覺自己特別像一個吉祥物？

終于，一個多小時過后，出現了一位表現還不錯的男生。

曹一方給他出的第一道題特別簡潔，“無實物表演哈，假設，你眼前出現了一條龍，開始吧。”

由于無限樂園這部戲需要大量的綠幕表演，很吃無實物表演的基本功，所以曹一方今天給出了表演條件，都有點超現實，考驗想象力。

這個白白凈凈的瘦長男生，三庭五眼極其標準，留著干凈清爽的碎短發，衣著樸素，甚至在這些學生里顯得有點土氣，看上去并不太活潑外向。

曹一方本來也沒覺得有什么，演員里什么樣性格的都有，不一定非得熱情奔放或者沉默寡言，本就沒有標準。

他話音一落，這位男生就動了。

他很自然的低頭前行，左臂曲起按著肩膀，像是背著單肩包，右手滑動著不存在的手機，亦步亦趨的往前走。

曹一方注意到，臺下他的同學基本上都沒有關注他的表演，或許是等待的太久疲乏了，但更多的可能應當是這個男生向來在同學里沒什么存在感。

剛剛一些比較活潑跳脫的男生，表演的時候關注的眼睛都不少，尤其是女生們。

他只掃了一眼，然后收回視線，這時這男孩兒已經走到自己身前。

忽然止步，皺了皺眉。

耳朵抽動了一下。

由于他側過了頭，這個抽動的細節特別明顯。

曹一方笑了，懂得利用自己“特異功能”的優勢，至少說明他很用心對待這次試鏡。

他仿佛聽到了什么動靜，皺眉尋找聲音的來源，看了看周圍，最后很隨意的低頭一瞧。

神情大變！

“哇！我尼瑪……”

他怪叫著跌坐在地上，連滾帶爬往后蹭去，伴隨著臺下同學爆發的笑聲，他嚇得面色慘白，雙手發顫，眼睛直愣愣的看著地面。

這個時候，曹一方還不知道他構建了怎么樣一個場景，但他看了那么久各種面癱式演技，突然來了一位表演張力這么強的學弟，反差之下，完全被吊起了好奇心。

其他學生見曹一方沒有喊停，也感覺到了不同，漸漸的都把視線凝聚到了他身上。

他這時候，顫顫巍巍的站起來，打著哆嗦一小步一小步的往前邁，就好像身前是個萬丈深淵。

對，就是深淵。

他焦急的看向周圍，應該是一個很空曠的地方，沒有其他人過往，于是他忍不住好奇心，一點點上前，然后皺著眉頭往下眺望。

把一個又膽怯又好奇的作死小能手形象演得惟妙惟肖。

接著他的表情凝固住，雙眼瞪得溜圓。

他的眼睛跟隨著深淵中的某個點，極其緩慢的抬升，帶動頭頸一起抬升，猶如看到了世間最恐怖的事物，他的脖子抬到最高點時，雙腿一軟，再次癱倒在地上。

雙手支撐著身體，整個人在僵硬中打顫。

這種顫抖綿延到了瞳孔。

從凝視深淵開始，到恐懼得幾乎被抽離魂魄。

整個過程，他驚恐的雙眼一眨未眨，猶如石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