紂臨

第二十六章 夢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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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夢戰

2195年,春。

水晶郡,某商業區。

一名年輕貌美的少婦正推著嬰兒車在街上走著。

和暖的陽光灑到車里,照亮了嬰兒那稚嫩的臉龐。

這是個很可愛的孩子,甚至可以用“漂亮”來形容;父母給予他的這份基因,本應是一種幸運,然而

那天,這個孩子被人搶走了。

兩個嫻熟的人販子互相配合,一個上前分散母親的注意力,另一個趁機抱走了熟睡中的嬰兒。

四個月后,這位母親積郁成疾,不久后便離開了人世。

孩子的父親本是一名有著體面工作的公務員,但在痛失妻子的雙重打擊下,他選擇用一瓶烈酒和一發子彈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尚未記事的嬰兒在人販手中是搶手貨,尤其是男孩兒;如果再加上長相可愛、養得健康等因素,那價格可以抬得更高。

在這次案件中,這個嬰兒無疑就是件搶手貨,在被拐走十幾天后,他就被送到了龍郡的某座城市,由一對姓車的夫婦領養了,或者說是被“買下養了”。

從某種角度來說,他依然算是走運的。

“愿我那被拐走的孩子在某個地方被他人當成親生的一樣撫養,好好長大成人”是絕大多數孩子被拐的家庭的最后一道心理防線,然而現實是大部分被拐走的小孩并沒有那么好運。

就以車戊辰為例,如果他被拐時是個已經記事的孩子,那他很可能會被割去舌頭、打斷雙腿,變成乞討的工具。

而如果他是一個女孩,他可能會被一些有著特殊嗜好的變態買走,也可能被當成童養媳圈養在某個閉塞的環境中,終其一生作為一個生殖和勞動的工具。

買下車戊辰的那對夫妻,家里還算是有點兒錢的,即使夠不上中產,至少也好過工薪。

那個男方的家里的封建守舊思想根深蒂固,而女方的家里也是見錢眼開,算得上是門當戶對。

這對男女的結合與其說是婚姻不如說是買賣讓兩個思想狹隘的家庭雙雙滿意的買賣。

既然是這樣的家庭,那自然是抱著“必須養兒子傳宗接代”的理念的,但很遺憾,男女雙方的身體都有問題。

若這問題僅出在女方身上,這男的很可能就會找代孕、找小三、甚至會去找女方家里索賠并離婚;但問題出在男方身上,他們家就有不同的標準和應對策略了。

起初,這對夫婦也打算走法律規定的領養程序,然而,由于這兩人各自都是從學生時代起就有了很多的不良記錄,即使經濟條件尚可,他們依然被領養機構拒之門外了。

當然,這并不是什么大事兒,規定是死的,人是活的按規定走流程不行,“找人幫忙”就是了。

他們賄賂了一名地方領養辦事處的負責人,對方表示,“雖然在明面上、根據你們的材料,我無法幫你們向上頭遞交申請,但我可以介紹別的路子給你們等孩子到手了,我還可以幫你們搞定他的出生文件,只看檔案他就跟你們親生的一樣;不過這事兒要抽取一定的傭金,不便宜。”

能把這話撂下,就說明這名負責人已不是第一次操作這樣的事了;他在聯邦高層自然是有靠山的,要不然也不敢在體制內推銷這販賣人口的生意。

可以說,這已是一條很成熟的產業鏈、利益鏈。

且這根骯臟的、以無數家庭的毀滅為食的鏈條,養活了、養肥了很多人。

車戊辰的童年并不好過。

隨著他一天天長大,他和“養父母”之間的隔閡越來越深。

僅僅是看到那張跟自己一點關系都沒有臉,他的“父親”也會莫名惱火。

再加上那幾年間,車氏夫婦各自都做了些失敗的投機買賣,幾乎敗光了家底;由奢入儉的兩人都開始酗酒、賭博,脾氣也都越來越差。

在兩家人老一輩眼里,車戊辰也只是個“無奈的選擇”,不僅是外貌,車戊辰的智力、性格也都跟這個家庭的所有人格格不入。

當他在成長過程中對“養父母”灌輸的一些理念提出質疑,乃至做出有力的反駁時,得到的往往不是理性的探討、而是惱羞成怒的打罵。

終于,到了初中時,正值叛逆期的車戊辰開始讓他的“養父母”感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情緒“畏懼”。

他就如一匹委身于畜圈內的虎狼,隨著眼界的開闊和心智的成熟,他那鋒利的獠牙逐漸顯現。

也正是在這一年,車氏夫婦將他送入了“陽光青少年行為矯正中心”,期望著可以借湯教授之手,將他“矯正”為一個“聽話的孩子”。

像車氏夫婦這樣的人,其實是十分典型的眼界和器量的狹隘,還有那種浸透在骨髓里的自私、愚昧、反智、無能讓他們不斷做著錯誤的人生選擇。

他們可以為了自己的利益,毫不猶豫、心安理得地將他人推入不幸的深淵,但當自己遭遇不幸時,他們則會極度心理失衡、怨天尤人、乃至報復社會。

他們永遠不會明白將自己引向毀滅的,就是他們自己。

數年后,車氏夫婦死于一場事故。

至少當時所有的證據都顯示這是一場“事故”,且沒有任何警員看出什么疑點來。

既然是“事故”,便也不會有太過深入的調查,很快就結案了。

那之后不久,車戊辰考上了大學,離開了家鄉。

他自己打工賺取學費,并迅速和老家斬斷了聯系。

多年后,當上“巡查官”的車戊辰,自是查出了自己并非車氏夫婦所生,也知道了親生父母在多年前就已死去。

不過這時,他對這些事,也已沒有什么感覺了。

這些調查的結果,也無非是驗證了他在少年時就已確信的事實罷了。

時間,回到現在。

九獄,女監側,第六獄,“幽泉煞伐”。

那個讓車戊辰看到死去的“養父母”的人,不是別人,正是九獄的四名副監獄長之一“夢師”,薩拉安布羅林。

她也是目前僅存的一名還在抵抗的副監獄長了。

而她的能力,從其稱號就能猜個不離十了,即“侵入自己制造的夢境之中,并在夢境中將人擊敗或殺死”。

某種角度來看,其實和車戊辰的“白日夢”差不多,不過細究起來,還是有些區別的。

首先,車戊辰的能力至少在他目前的級別,還需要用手觸碰到對方的身體才能發動,但薩拉的能力已可以在中距離上直接發動。

其次,車戊辰的能力可以對任何精神狀態的人立即生效,但薩拉的能力一定要在某個目標“睡著”或是“走神”的瞬間才能乘虛而入。

其三,也是最大的區別,他們在“筑夢方式”上有著根本的不同車戊辰的“白日夢”是由施術者“完全掌控”的,他在夢境中制造的場景并不需要絲毫的邏輯或者受術者記憶的支持,唯一的限制就是他自身的想象力;而薩拉的能力是“以受術者腦中的印象和記憶碎片為支點展開夢境”,好處是這樣做出的夢境往往直擊要害,可以很高效地將人的意志擊潰,壞處就是夢境有所限制,不可能出現受術者認知以外的東西。

“哦你居然能看到我”在車戊辰對著空氣說了那段話后兩秒,薩拉現身了,并回應道,“不簡單啊不愧是親手殺掉雙親的男人呢。”

薩拉在審訊領域也是很有造詣的,她知道怎么用語言去刺激別人,讓人失去冷靜、失去情緒控制力最終將其心理防線摧垮。

“你也不簡單啊。”然,車戊辰聞言,卻是面無表情地回道,“都什么年代了,還制造出這么無聊老套的夢境想必是看了不少二流的家庭倫理劇和恐怖片吧,這就是大齡剩女的日常嗎”

如果說薩拉是一名合格的審訊官,那車戊辰就是審訊界的搖滾巨星;雖然車探員讀不了對方的記憶碎片,但憑借著事先看過的人員檔案,他就輕易的、精準地找到了一個讓對方極為在意的痛點。

“嘁”果然,聽到“大齡剩女”這四個字之后,薩拉的臉色立刻變得難看至極,憤怒和殺意全然寫在了其臉上;就連周遭的夢境也因她的情緒變化發生了些許扭曲,頃刻間便有一股無形壓力從四面八方涌出,讓車戊辰仿佛置身于一個逐漸攥緊的拳頭之中,透不過氣來。

“怎么被我說中了,就這么不愉快嗎”車戊辰見戰術有效,立馬乘勢接道,“其實我也沒有什么別的意思,我只是很同情你這種人要不這樣,你現在馬上投降,我保證能求組織放你一條生路;另外我還可以順帶幫你介紹幾個好男人你要是有迫切的生理需求,等不急跟他們混熟,我本人還可以勉為其難,暫時擔當你的炮”

這一瞬,一聲尖銳、響亮的、某種東西碎裂的聲音,打斷了車戊辰那不帶臟字兒卻又不堪入耳的嘲諷。

緊接著,那股無形的壓力就變成了有形之力,將車戊辰壓得直接跪倒在地、汗如雨下。

“口無遮攔的渣男”薩拉望著車戊辰,用殺意昭然的冰冷語氣道,“本想從你那里套一些情報出來的,但既然你自己找死”

她這是實話。

事態發展到了這一步,薩拉肯定也很清楚靠自己是無力回天了,但如果她能在逃命之前、從劫獄組織的某個成員身上獲取一些情報那她逃回聯邦后自然也好交代一些,沒準還有功勞可領。

抱著這樣的想法,薩拉才會埋伏在此。

幾分鐘前,最先途徑此地的凱九和暗水,一個很強、另一個根本不是人,薩拉自不會對這兩位動手;而后來趕到的車戊辰、榊無幻和孟夆寒這三人,又有兩個感覺太弱了

按照一般的邏輯,雜魚知道的應該不多,所以,薩拉最終選擇了實力中等的車戊辰下手。

“呼”車戊辰調整著呼吸,喘著粗氣回道,“你以為哈啊自己能殺我”

“呵。”薩拉冷笑了一聲,她都懶得回答對方的問題。

下一秒,車氏夫婦的幻象急速變化,雙雙七竅流黑血、十指長成鉤,儼然就是恐怖片中常見的厲鬼形象;同時,車戊辰身下的地面則變成了一片血色的泥沼,他還沒能做出任何反應,沼中就伸出了數十條纖細的胳膊,將他全身都覆蓋住,并緩緩向下拖去

四肢、軀干、最后是頭。

短短數秒,車戊辰就被拖入了血沼中,連個泡都沒冒。

三分鐘后,薩拉解除了能力,從藏身之處走出,繞過一個房間,來到了車戊辰的尸體旁。

在“夢境”中死去的人,現實中會是類似的死法,但未必會有相應的“外傷”。

比如在夢境中被砍頭的人,現實中其脖子肯定還是連著的,但其大腦則認為自己的頭已經斷了,他她的身體也會停止對大腦的供血及供氧,繼而造成死亡;又比如在夢境中溺水的人,現實中其肺部也會充血并停止活動,最終缺氧而死;還有在夢境中暴食而死或餓死的人,那現實中自然就是胃部穿孔或體內糖分、脂肪等急速流失而亡。

眼下,車戊辰的體征就顯示他在充滿空氣的環境中“溺死”了;他的瞼結膜、粘膜、漿膜都有瘀點性出血,口鼻處還都流出了些許淡紅色的泡沫狀粘液。

像這樣的尸體,薩拉見得很多,可以說見怪不怪;不過出于謹慎起見,她還是走了過去,蹲到尸體旁,伸手摸了一下對方的脈搏。

就在她確定對方已經死透了的這個瞬間車戊辰的眼睛,竟是猛然睜開了。

這一變故,讓薩拉不由得失聲驚叫起來。

她此時恐懼,與戰斗能力無關,就算有活人用槍指著她,她都不會這么害怕,但一具剛剛被她確認已死的尸體在這么近的距離突然睜眼瞪過來,她不可能不嚇一跳。

“你還沒回答我剛才的問題呢”看著踉蹌后退的薩拉,車戊辰的“尸體”緩緩從地上站了起來,面色平靜地接道,“你真以為自己能殺我”

“不可能的”一息過后,稍稍冷靜下來的薩拉停止了退卻,兇級能力者的自信讓她重拾了戰斗的勇氣,“剛才在夢境里,你絕對已經被我殺死了”她頓了頓,想到了一個假設,“你這家伙莫非是有復活的能力嗎”

“你是這么考慮的啊”車戊辰點點頭,拍了拍身上的灰塵,隨后悠然地接道,“那么,又是什么讓你認為此刻你已經脫離夢境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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