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官

18.筆墨朱膠錢

當然,皇帝也不是完全白拿各鎮諸侯的進奉的,他和霍忠唐等中官密商,干脆叫前去宣索的使者帶著數百道空白的文武官告身去,你幾個方鎮不是喜歡搞“自置官屬”嗎?以此來吸納當地的形勢戶,增強你的割據力量嗎?方鎮可以把這群人征辟為巡官、推官、支使,或者什么“攝縣令”之類的,但這些全是“職”,想要“官”的話那還是得朝廷授予才正規。

這些空白的告身皇帝說了,文官方面什么“博士”、“協律郎”、“司直”,到“檢校X部員外郎”、“檢校X部郎中”都有,武官方面什么“都尉”、“校尉”、“游擊將軍”也都有,除去流內官外,還有大批的流外官,供方鎮幕府或衙門里的吏們選擇,甚至還有文武散官,及贈官、命婦、爵位,這些時專門走方鎮上層路線的,你死去的爹要不要贈官?你老婆想不想要當命婦?總之從九品到五品一應俱全,除了內侍省的品階暫時不賣外,涵蓋流內、流外、散、勛、衛所有種類的官銜——中官們把這些空白告身帶去淮西、汴宋、淄青、魏博等地,流內官、散官標價從五百貫錢到一萬貫依次不等,流外官標價從二十貫到三百貫不等,爵位最貴,開國男爵是八千貫起,最低賤的是名存實亡的衛、勛官,都賣成了白菜價了。

告身聚斂的名目,是抄寫告身所需的“筆墨朱膠錢”,當地有錢有權的想要得到什么官銜,對中官說就行,中官覺得可以,談好價錢后雙方兩訖,把告身方的姓名抄錄上去,而后再帶回南省衙門里來,文官的告身便讓吏部蓋上符印,字樣為“尚書吏部之印”,武官就讓兵部辦,字樣為“尚書兵部之印”,同時花錢買流內官告身的,還能獲贈一份皇帝親筆的“御日影”墨敕(人主簽名,還寫上日期)作為永久紀念,由驛站給付給諸位,錢貨分明,童叟無欺。

“陛下,古來朝廷設官以待賢才,列爵以褒忠烈,選舉最忌偽濫,昔日韋廢庶人在宮內,一日內出墨敕斜封官告身不下數百,最后頭懸高樹之上,明正典刑,這都是前代的教訓,陛下怎可以九五至尊的身份,重蹈覆轍?這讓敘班而進的忠直之士如何想?”得知皇帝要賣官鬻爵搞錢的陸贄,大驚失色,痛心疾首地趨入殿內,勸告皇帝收回成命。

可皇帝卻說,京師內三省六部、御史臺、諸寺監的官員不偽且濫就行了,他們的考核和陟黜全都交給陸九你這個宰相,朕讓小使們去關東地,賣賣告身充作軍費,沒什么大不了的。

畢竟當年玄宗皇帝也是靠賣空白告身,去六胡州套取當地酋長的戰馬的,什么“買賣公職”、“借虜平寇”這些東西,我們李家玩起來絲毫沒有心理負擔的,不然你以為長安被攻陷多次還能茍回來是假的?天子守國門、死社稷?對不起,不可能的,不存在的,別瞎說,傻不是......

這時在側侍坐的翰林學士李吉甫也幫皇帝說話,“軍國多事之秋,也只能權宜從變了。”

鬧得陸贄面紅耳赤,也只能憤懣長嘆而出。

“弘憲啊,光是關東賣告身,是不是稍嫌不足?”

李吉甫便建言皇帝,也可往三川和荊南鄂岳湖南,還有江南東西去賣。

現在尤其是高岳治下的興元府,和韋皋治下的蜀都府,那里面的商賈、富戶可各個都是家財豐盈,人嘛有了錢,就像搞個告身風光風光,陛下你得抓住天下的人心所向啊!

“有道理,京師內就不要賣了,影響不好。”皇帝就此拍板。

這時皇帝又問李吉甫說,告身能不能捆綁什么東西,再弄一筆錢呢?

李吉甫就回答說,皇帝可以伴隨告身,再賣笏板、朱紫、緋衣、金銀魚袋。

“金銀魚袋,這......”

“真正朝官的魚袋內皆有符,而這批賣出去的魚袋,就在外面繡一道金線或銀線即可。”

而后大明宮的各“官坊”開始瘋狂運作,制造告身的“周邊”——所謂的象牙笏板,就是木簡刷些乳白漆;而什么紫衣、緋衣便用棉服印染;魚袋就是普通織物袋子,外面繡道線而已。

可厲害的是,出去各方鎮的中官們,售賣告身的生意居然出奇的好!

各方鎮不但是幕府、衙署內的官吏,就是那些有錢的商戶、形勢戶們,無不踴躍來買這告身,還有象笏、朝服、魚袋等周邊,還有相當多的方鎮僚佐和將領為子弟、妻妾、還有死去的爹媽求散官、命婦和贈官的,都和發了瘋似的。

淮西李元平,就花了萬貫錢,給寵妾湘靈也就是那個長得有幾分相似云和的,買了個縣君夫人過過癮。

連吳少誠的家奴各個都成為了都尉、校尉。

賣告身的中官到了興元府來兜售生意,高岳妻子云韶心癢癢,覺得有趣,說要花錢給妹妹云和,侍妾芝惠各買個命婦。

云和急忙阻止,鄙夷地所這種墨敕斜封的東西根本不值得錢,怎配得我們的身份?花錢等于白花,不過是朝廷征斂的手段而已。

而芝惠也勸主母別亂花錢財,馬上由三兄堂堂正正往朝廷請就可以了。

最后,云韶倒是花了五百貫錢,給興元女塾的學官薛濤,買了個“試校書郎”的官銜,最初云韶還有點擔心,就問那中官,女身能不能買流內官告身?

中官拍著胸脯說,莫要說可以,就算不可以,憑你郡公夫人的身份,給興元府的哪個男學官買個命婦都成。

這話說的云韶有點傷感,她后來私下底對云和、芝惠說,當年卿卿得了集賢院正字的告身,和一襲青衫,回來交給我剪裁時,不曉得有多自豪多風光,可現在?

“這種墨敕斜封的東西,哪里能和姊夫當初的青衫相提并論呢!”云和便寬慰阿姊說。

抱怨歸抱怨,大賣了一通告身后,皇帝居然斂財了一百三十萬貫錢,此外又向各個方鎮宣索了七十多萬貫。

關鍵時刻雪中送炭的,還有嶺南經略節度使杜佑,和判鹽鐵司的張滂,前者在嶺南搞蔗糖煞割務專營,把利潤里的二十五萬貫錢進奉來;而張滂見鹽利大損,害怕失勢,開始榷茶、榷酒,所得四十萬貫錢,他是沿著漢川,然后轉上津道再送到京師來的。

搞到錢的皇帝大手一揮,說御駕親征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