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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后高岳特意開始注擬了第三位,黎逢。
“黎逢,你左手的書法不錯,判文寫得也好。”高岳將手擺在書案上,語氣誠懇。
這會兒竇申又開始公然說:“高吏郎明察,這黎逢為負罪的左降官,按我唐律令,必須在謫所滿五考才能入京銓選,可這黎逢去涪州不過兩考罷了,豈能如此,還請高吏郎將他驅逐出去,免得妨害南曹銓選。”
高岳就朗聲對諸位解釋:“各位豈不知最近朝廷的政策?左降、長流官,但凡原官六品下的,如今愿去靈、鹽。慶、夏、綏、銀,及渭北四州‘實邊’,戍城營田的,可提前量移。”
這是之前李泌建議皇帝推行的政策。
其實皇帝李適對左降和長流官員,向來是忿毒滿懷的,也即是說一旦有一次被他所不信任,那絕大多數終身不得再被重用(這點上德宗李適的性格,和他后來孫子憲宗皇帝非常類似,可參考憲宗朝柳宗元、劉禹錫等八司馬結局),因為皇帝認為:朕先前已得罪你,如再重用你在身邊,誰能知道你心中對朕有沒有怨憤,會不會伺機報復?
故而李適對左降官的量移,是很吝嗇的(除去對盧杞和白志貞念念不忘外),基本很難量移到離京城稍近的州,更別說回京了。
不過李泌勸皇帝,六品以上的官,不準量移就算了,可原本六品下的,說白了都是蝦米級別的,哪怕不讓他們回京,讓他們在邊地為朝廷重新效勞,倒是可以的。
皇帝很疑惑,“若他們投向西蕃,又如何?”
李泌就說這樣,這些實邊的貶謫官員,將他們的妻兒父母為質,留在京城內給金吾司監視。
這樣皇帝才算是安心下來,答應了李泌的方案。
因為現在西北各個軍鎮,除了當兵的就是當將的,實在是太缺理政的人手了。
在這樣的背景下,黎逢才有了機會,杜黃裳昔日在當巴南觀察使時,就憐憫他對他有所照顧,提前給他抄錄了量移文牒(這位左降官,是什么情況,因什么得罪貶謫的),送到刑部來。刑部的侍郎、郎中們商議后,認為黎逢先前雖給偽帝制過冊書,但確實是被迫的,官品十年內不予升遷,但能從偏遠的涪州量移到關內道的邊地,監視使用,贖罪立功。
而后刑部就把杜黃裳的文牒,又移交到了吏部。
因為官員量移,六品之下的由吏部負責,之上的就必須交給中書門下處理。
最終高岳給黎逢注擬的,是隴州南由縣縣丞。
此地和對西蕃的前線鄰靠,可以說非常危險,一般的官員寧愿去黔中、嶺南,也不愿去這里。
可黎逢還是感恩戴德,連呼高吏郎對他有生死肉骨的恩情。
今日銓選結束后,高岳特意將黎逢留在廡廊之下,正色叱責他說:“論進士及第,岳還得尊稱你為聲先輩,可你為官以來,不要說精進官業,就連家中都不顧,整日與竇喜鵲這樣的廝混,碎金大好的娘子,你卻對她如此。現在碎金已改嫁給興元定武軍都虞侯郭再貞,此后與你無涉,如讓本吏郎知道你還敢騷擾,定不輕饒。”
這會黎逢曾經還有的哪點迂腐傲氣,早已蕩然無存,羞愧萬分,連對高岳作揖,“只求能活命即可,碎金如今富貴,黎逢豈敢有不軌的期望?”
這下高岳才點點頭,對黎逢繼續說:“不過你也不用灰心,圣主正銳意經營西北,你身處險地不假,可也有機遇,赴任后要兢兢業業。”
黎逢忙說高吏郎的話,我記下了。
最后高岳低聲提醒了黎逢句,“你曉得你為何到現在還能活著嗎?”
黎逢的臉上立刻浮現出恐懼的神色。
“那是因為你沒有把那日在潛龍殿所見到的說出口,記住——你一旦說出口,必死無疑......”
“不敢不敢。”黎逢趕緊作揖不迭。
吏部南曹院外,當高岳步出時,“高吏郎。”竇申和袁同直都帶著表面的假笑,從院前的槐樹樹蔭下轉出。
高岳冷笑聲,便問這兩位的來由。
竇申表面謙遜,但實則是在示威夸耀,說謝高吏郎你注擬我為禮部司員外郎這樣的美職(看來你還是怕我族父竇參),但袁同直去當國子助教太委屈了,所以我準備找隴右元帥馬燧,讓袁同直入元帥幕府為掌書記。
“竇喜鵲啊,竇喜鵲,你還是一如既往的,蠢都溢出了你的腦門。”高岳現在覺得這種紈绔子弟實在太好應付,在如此想完后,高岳就若有所思地說到,“馬仆射隨即就要主持我唐和西蕃會盟,如若功成,不得可讓西蕃送歸會州,更可啟起碼十年的和平。”
這下竇申更加得意,又公然對高岳說,聽聞崔云和也已返歸京師,而她夫君胡賁不也是死了嘛,我可以提親否?
高岳明白,竇申之所以孜孜如此,還是被他族父教唆的。
因為竇參現在一面依附張延賞壓制自己,一面也在有意拉攏韓滉的舊黨,所以也想同時示好自己。一個官員,只要到了高岳這樣的地位,是絕對無法讓人忽視的。
對此高岳笑笑,對竇申說:“承蒙存一不嫌棄我妻妹是再嫁身,可我這妻妹啊,不在乎門蔭還是進士,也不在乎是文是武,就仰慕有求進心的。可惜存一你授的是禮部司員外郎,禮部你也曉得,號稱‘冰廳’嘛,所以......”
竇申急忙拱手說,我隨后與族父商量,務求展現我求進的優秀一面。
然則還沒等竇申商量完,高岳就突然請了牓子,要開閣論事。
恰好權知中書侍郎張延賞也有賬要和高岳算,便一并入小延英殿。
在皇帝面前,張延賞劈頭蓋臉地彈劾高岳,稱高岳入朝至今,定武軍和興元幕府人事卻依舊,按照規制,高岳既已卸任節度使,幕府僚屬就都同樣該罷除掉,由新的興元尹嚴震再行征辟,可現在這種局面,興元府上上下下,軍政兩面,還都是高岳的人,這讓嚴震很難做。
對此高岳根本不屑作答。
倒是皇帝開口:“興元府不是正于鳳州河池筑城嗎?”
張延賞只好回答,是也。
“既然如此,臨時再更迭僚佐軍將也不好,于筑城不利,就讓嚴震先領著定武軍,安心筑城吧。”皇帝這句話,讓張延賞語塞,外加沒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