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田莊失火后一日,吳彩鸞就被安置在官舍中堂側的一處房間里,由芝蕙帶人灑掃干凈,鋪設雅潔的熏爐、屏風、床榻、月牙凳、書案,還增設了書架、筆墨,彩鸞煉師就呆在這里,糕點、煎茶、菜蔬果子一日四次不絕侍奉著,開始撰寫所謂的《太上三清真丹密法》。
高岳還時不時來探望她,一來是為了督察,防備她偷懶;二來也是不斷詢問她采集陰陽丹藥的所在。
“阿師,硝石你是自哪里得來的?”
“興元府山中就有,百姓看到山原、水陰和圈舍有灰色泛霜色的土,就收集起來,用水桶淋浴,然后賣給我們。”
“有無大面積的硝石礦?”
“有的,我們這群人煉丹,若是需求量大的話,會讓商賈自幾個地方捎帶。”
“哪幾個地方?”
“蜀地折連山有,鳳州、洋州有,山南東道的均州、白于山的夏綏銀數州也有,當然還要以隴右的秦州、宕州的這種‘咸土’所產硝石最為豐富,其中又以武都和二當兩地的硝石最著名。”
高岳點點頭,天朝古代的硝石產量其實是根本不用擔心的,隨即他又問吳彩鸞,那“石流黃”呢?
石流黃,就是硫磺。
吳彩鸞告訴高岳,煉丹師最喜歡的,是來自西域高昌且彌山,稱為“純硫”。
這種純硫,其實就是火山周圍的天然硫,但河隴如今被西蕃攻陷,煉丹師也好,我唐的作坊也好,根本不可能萬里迢迢到高昌那里去搞硫磺的。
不過這也不成問題,天然硫雖然暫且無法得到,但天朝大地上廣泛蘊藏著許多“卵石”,這種卵石也叫涅石,其實大多藏在煤層當中,內有黃綠色的晶體,質地酥脆,其實就是現在所言的黃鐵礦,工匠或煉丹師只要砌好爐子,壘上煤炭,燒煉這種石塊,可以得到種叫“皂礬”的東西,廣泛用于織物的染色(也可以用來做藥),而燒出皂礬的同時,在爐子頂部的金黃色氣體冷凝下來,被人們稱作“礬石液”的,其實就是硫磺。
這點吳彩鸞了解,現在高岳也明白,不過他倆不知道的是,用卵石燒皂礬,同時人工產生硫磺的方程式,實則即是:
FeS22O2=FeSO4S↑(哈哈,蘇拉我是抄來的)
“那也就是說,硝石在這一帶隨處都是,而硫磺則是和卵石相輔相成,卵石都在煤層當中......那么也就意味著,可以大量開采煤炭了嗎?”繼棉布和“丹藥”軍用后,又一個大膽的革新念頭在高岳腦海里浮出。
果然技術,是一個環節催生一個環節的。
正在高岳和彩鸞煉師談話時,軍府的隨從和牙兵至門外,報告說:
終南山道士蕭乂投名刺,請求謁見大尹。
“哎,靜之兄,何須如此見外呢!”高岳親自走出門外,引著笑瞇瞇的蕭乂,入了官舍中堂。
隨即高岳迫不及待,也沒有什么彎彎繞,就對蕭乂和盤托出種棉的計劃。
這時,高岳將織好的一段棉布,送到蕭乂的手中。
蕭乂摸了摸,而后立刻捻著胡須,兩眼發亮。
“好好,靜之兄的眼神變得犀利起來,這表明確實有很大的商機!”高岳心想。
果然蕭乂就問高岳,有關于草棉的織造四寶具的詳細,接著他笑起來說:“若是賣絲綢、細麻布,雖則價錢昂貴,利潤乍看起來頗高,然則用戶終究有限,成本也是不低;而此棉布者,如真的像逸崧所言,必然成為庶人、軍卒喜愛之物,五十文錢買粗劣不堪的絹布,和買質地優良的棉布,相信智力正常的人必然會有分曉,逸崧此舉可謂深得行商‘薄利多銷’的精髓。”
下面高岳見水到渠成,就懇請蕭乂暫時屈就,聘他為興元府棉布監司,統籌此物的種植、紡造和行銷。
蕭乂慨然答應,接著他又對高岳說:“逸崧,再給你個好消息,我友人王子弗正式同意,要送優異的茶樹苗和相關農書來給你了!”
“韓滉怎肯答應?”高岳又驚又喜,急忙按住蕭乂的手,問到。
因為他明白,宣歙一帶的茶園,現在是韓滉的“搖錢樹”,他先前要聘王子弗來,讓韓滉知道了,即刻把王子弗給“禮遇”在鎮海軍軍府的牙兵院里,其實就是變相軟禁——此后韓滉毫不客氣地寫信給高岳抗議此事,言下之意就是“小伙子,你從我宣潤方鎮買茶轉銷給西北,從里面抽頭可以,但別想貪圖根本!”
一度無奈的高岳又向剛剛就任東西二川節度使的韋皋、杜黃裳求助,可韋皋說蜀地的茶,行銷西南羌胡、蠻僚尚且不足,我也詢問蜀地茶商,想要給你們興元“技術援助”——可茶商們都將此術目為“重利根本”,根本不愿泄露出來,我暫且也沒法子。
所以這時,王子弗沖破險阻,把茶樹苗和種茶的書送來,真的是雪中送炭啊!
他很好奇,王子弗是如何繞過韓滉的。
“愚兄使了小小的手腕,韓滉權力再大,在整個宣潤也不是鐵板一塊的......用了障眼法,表面上說是米,實則是茶樹苗,直接將其用千斛船載著,先走汴河漕運,然后折往琵琶溝,再走汝水和穎水,行淝水經雞鳴崗陸運,到居巢湖再雇船進揚子江,其后過鄂州、襄陽,再溯漢川到興元來啊!為此愚兄我可是把長武師變后還余下的所有家當,都花在腳力錢上了。”蕭乂這幾句話讓高岳感動得都要落淚。
當即高岳就對神佛發誓,此后興元府的茶監司,也是蕭乂擔當。
府城里所有邸舍,蕭乂都有無償的租賃權,只要茶、棉回易能給咱興元軍民帶來好處就行。
這會兒,蕭乂哈哈笑起來,說你我兄弟,不用生分。
“浸強興元府!”高岳當即舉手高呼。
“浸強白草軍!”蕭乂也笑嘻嘻地應和。
可很快,他就像昔日在懷貞坊草堂那般,一把抓住高岳的手,面色嚴肅無比:
“逸崧,如今這天下,怕是又有一道生死攸關的甲乙判要寫,是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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