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安郡。”李晟笑著說道。
這話一說出來,首先隨征的供軍副使霍忠唐忍不住,噗嗤笑出來。
沒錯,唐安先前還是郡主時,封號就是如此來的。
“鵝鵝鵝!”牽著馬的黑皮膚韋馱天也毫不避諱地如此笑起來,他從高原行軍當中活下來也不容易。
接著四周的軍將都哄笑起來,高三鼓拒尚唐安的事,從長安城里來的可謂無人不知。高岳有些漲紅了臉,看來他的這個傳奇,一輩子也洗不掉,急忙打岔:“入市橋,入市橋。”
“全軍將士,就在市橋外立營,馬上會有賞賜,但不得喧嘩造次,擾亂蜀都坊市,違反者斬無赦。”李晟號令極嚴。
可蔡佛奴卻因要侍奉高岳這位殿中侍御史的坐騎,所以能和合川郡王一起入錦繡蜀都城,過市橋時別提多高興!
“恩公恩公,你瞧瞧這橋下的水,好像都有香味呢?”蔡佛奴扛著長戟,在高岳身旁大驚小怪的。
“怎么可能?”高岳哂笑起來,但隨即鼻子一嗅,發覺市橋下柔柔的碧波里,真的浮著好好聞的香味,他側身望去,只見蜀都江邊的街道上,居然都立著制胭脂水粉的作坊,直接取江水來做,怪不得連江面上都有淡淡的幽香,這味道他當然在云韶的嬌軀上也嗅到過。
哇,這古代的蜀都城,真的是金粉癡醉的場所。
臨江數不清的高軒當中,許許多多的蜀地女子居于其上,衣裝綺麗,搖曳羽扇,眉目生情地望著過往的行人,她們絕大部分膚白如雪,個頭嬌小,給這座城市增添難以忘卻的風情,想必她們每日的胭脂水粉傾入水里,也是這香味的一個重要來源吧!
“這段江水有個別稱,就叫粉江。”一名前來迎接向導的蜀都官員,騎在馬上,慢條斯理地介紹說。
“恩公,我得花些錢,買來脂粉回去送給住住。”蔡佛奴一路請求說。
待到蜀都城下后,果然氣派非凡,只見城分為太城、少城,其南又有錦官城,其西又有車官城。太城周回十二里,相傳為張儀所筑,又名龜城;少城廣達十里,則在太城之西,只有西北南三道城墻,而無東墻(因直接和太城相連)。太城內金城石郭,十八座城門四通八達,更是比屋連甍、千廡萬室;而少城則是店肆的集中地,號稱萬商之淵,貨物山積,夜市三鼓不盡,雜戲五更不停。這蜀都城不愧是號稱”揚一益二”的大都市,但就消費性和娛樂性而言,可比長安城還要強。
太城內的節度使理所,府衙階下,凱旋的李晟臉色不豫,因為他和一行軍將、軍使剛準備接受節度使張延賞的款待犒勞,結果卻硬硬地吃了個閉門羹:張延賞稱自己身體抱恙,不見李晟。
被晾起來的李晟口里不說,但也知道怕是他讓鹿頭戍遙隸神策行營的舉動,觸怒這位西川節度使,不由得將有點埋怨的眼神投向高岳,內里大有“高侍御誤我”的意味。
而高岳則滿臉“假裝四下看風景”的表情——當時我可是叫那群西川軍將退下的,是合川郡王你沒能保住原則性,別怪我。
但另外面,他早已支使善走的韋馱天,狂奔入蜀都少城,將自己和李晟來到的消息,報告給蜀都尹崔寬,即自己的叔岳父了。
原來崔寧鎮蜀時,身兼節度使和蜀都尹,一直在太城軍府里坐衙辦公,而現在張延賞和崔寬各不相能,辦公地點也由此分開:張延賞據太城的軍府,而崔寬則在少城蜀都舊內史府里視事。
很快,崔寬就派遣一整排的官吏前來,熱情邀請李晟入少城,
“什么,姊夫居然來了,就在蜀都太城?”少城西五里外,浣花溪的崔氏甲第苑中,崔云和滿臉訝異,對前來報信的婢女阿沅說到。
這時她想到,先前接到過阿姊從京城寄來的信,里面說姊夫已升遷為殿中侍御史,還是隨軍的糧料使判官,跟合川郡王的神策行營入蜀來抵御西蕃、云南。
云和平日里在閨閣當中,雖然也知道些行軍打仗的道理,但她現在才曉得:姊夫此行是走陳倉道、金牛道,又走雪嶺陰平,又走松嶺關,涉大渡河,和合川郡王一道輾轉追擊敵寇百千里,方獲取大捷,得以凱旋蜀都。
這也和她前些日子的印象掛鉤,那時不要說街市上,就是府中的仆役婢女們每天都神色震恐,說蕃胡的大軍從茂州七盤山,營地直列到松嶺關、羊灌田,要是西山抵抗不住,這蜀都城就完了。
最危急的時刻,她母親盧氏整天神神叨叨,想要和家人一起從這城外浣花溪的府邸里搬走,躲去有城垣門樓保護的少城去,住到父親的府衙中。
“如此想來,姊夫......也算是拯救蜀都城的大英雄了吧?”云和不由得如此判定。
然后云和就問阿沅,“是不是父親要設宴款待合川郡王和姊夫他們。”
“是啊,原本想在大慈寺列廳的,現在改到府中。”
崔云和不動聲色地走入自己的閨閣內,揭開簾子,對鏡坐凳,細細將自己打扮了番,她用的是最新的西蕃妝容,但畫好后又覺不對——姊夫這一路殺得都是西蕃人,用這個豈不是叫他反感?(高岳云,小姨子你想多了,我沒殺過半個人)——便又卸妝重畫。
憑幾上放著攤開的阿陽侯恩仇記次編,上面條條行行,都是云和用小筆勾畫的地方,其中有些不快她決心要當面問姊夫。
還有些蜀中文士拜謁投來的詩卷,父親經常叫她來看,大概是想瞧瞧女兒有沒有鐘意哪位文采的,可云和無一例外地全都擲入甕中,給后廚生火用去了......
這時云和幽幽嘆口氣:當初阿姊為高三下落焦灼落淚時,她還嘆息阿姊的“逾笄”,可轉忽之間,阿姊嫁給姊夫,是朝陽雨露,愈發明艷動人,倒是自己,由原本的同情者變為被同情者。
望著鏡中的自己,她又苦惱地將小腦袋伏下來,雖然只是心里的魔障,可卻讓自己充滿了負罪感,這到底是怎么了?
猶記當初月堂中,她可是信誓旦旦地對阿姊說到,那衛州高三我可稀罕不起來。
“沒什么的云和,沒什么的云和,高三就是你姊夫罷了,你當初對他好,那只是對阿姊好。”想到這,崔云和不斷地自己開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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