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官

2.墻垣滿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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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隔壁囚牢里的一名僧侶,本是沙州佛寺的,被西蕃擄掠到這里來,這沙州僧不甘死在穿云堡里,又精通天文地理術數,便準備掘坑道逃出連云堡,可鬼使神差地卻通到樊景略的囚牢里來。

而后二人惺惺相惜,便將坑道給遮擋起來,經常在一起合謀如何逃走,在此期間樊景略向這沙州僧學習到很多韜略知識,二人還不斷尋找機會......

可首編到這里,就斷掉了,“未完待續”。而后退樂齋所加印的,都還是《阿陽侯恩仇記》的首編,也怪不得整個長安城的讀者來堵門。

芝蕙搖搖頭,便將手里的書卷收好,接著站起來,這會兒她才注意到,退樂齋商邸門前的那堵墻垣上,貼著密密麻麻的紙箋,像繁茂的葉子隨風飄揚,其上都寫滿了字,有的墨跡已斑斕。

她訝異地抬起眼來,才恍然大悟,原來三兄在這里砌這堵墻,是這個意思啊!

紙箋上留著的,全是讀者對《阿陽侯恩仇記》的感言。

“這少陵笑笑生所撰的編,比合口椒還毒!”

下面的紙箋就說到,“笑笑生可笑,阿陽侯無陽——乃是個私白。”

“阿陽侯、槐北記,應是左右監門大將軍(都是宦官)。”

又有份大箋說到,“一編已盡,這樊司文還困在穿云堡內,蕓娘早就歸齊煉了吧,待他和那沙州僧脫出,蕓娘的兒女都多大了?真所謂‘自是尋春去較遲,不須惆悵怨芳時。狂風落盡深紅色,綠葉成陰子滿枝’,樊郎君真是綠頭巾倡伶般的人物。”

再下面就寫到:“上面的幾位市井屠沽才是可笑可笑,不懂這編的個中玄妙還大放厥詞,還是去看你們的榆南、楊西去罷了。”

這紙箋旁邊就貼了道,“什么市井屠沽?我看就是神策軍、威遠營的丘八,不通書文也要附庸風雅。”

“膽敢侮辱神策軍子弟?我看爾等是想去神策軍的北牢。”

“什么狗尻神策軍,你們看看現在西蕃回紇都囂張成什么樣了?想當初開元天寶年間,我在河湟,一個打十個蕃胡。”

“說得無錯,還是開天兒郎偉,如今神策軍都是群廣德、大歷年生人的廢物。”

“看書肆就看書肆,亂彈什么神策河湟?一看就是松琴齋那邊派來的無名子。”

“少陵笑笑生你個啖狗腸的雜碎,居然寫我泱泱巨唐的兒郎被西蕃人凌虐,我等白日傭工販貨,炊饗自身尚自顧不暇,看書就是圖個揚眉吐氣,這笑笑生一看便是混入長安的西蕃奸人,據說西蕃每月都要給這些人五張牦牛皮。”

“極是極是,這種人就叫‘駱駝人’,明里裝成我唐人,實則恨不得舔吮西蕃的瘡癰。”

“新人攜長編<王玄策天竺橫行記>造門拜訪,希冀退樂齋鋪頭能刊印出售,王玄策甚是偉,一人滅一國,馬蹄到處皆是我唐國土,犯巨唐者雖遠必誅,還有波斯、天竺、大食各色異域美女自獻枕席,神仙眷侶妙不可言,在下指龍首渠誓言,絕不私白。”

“風聞昭義節度留后李抱真都服食修仙了,你這人還寫什么天竺橫行記,還不去寫些修仙成道的長編?”

唉,真是說什么的都有,小小一堵墻,說不盡的眾生相。

接下來芝蕙便直入到退樂齋里,棨寶緊隨她身后,在此傭工的幾名寫經坊的經生都是認得這青衣小婢的,知道她是高郎君的心腹和持家人,便都上前來迎,“鋪頭彩鸞煉師呢?”

幾名經生苦笑著,指指后院里存放雕版的小邸。

吱呀聲,芝蕙推開小邸的門,連喚數聲,棨寶跑進去嗅嗅,就對著堆雕版吠起來,吳彩鸞才慢慢而驚恐地從里面轉出來,她先前就躲在其后,一看到芝蕙,眼淚都流下來,哽咽著說,“芝蕙啊,你和逸崧可回來了,再遲回來一年半載,我吳彩鸞都準備逃回鐘陵去了!被人堵門索書可不好過,前些日子還有人寄送屠刀來,你說驚嚇不驚嚇?”

芝蕙嘆口氣,扶著哭泣不止的彩鸞坐在摞雕版上,溫言勸道煉師不要哭,三兄雖然回長安來,可已在御史臺任職,所以暫且沒來找你,不過你安心,他很快會把這《阿陽侯恩仇記》的次編寫好給你的,還有煉師你為何不給涇州送信說明這一切呢?

彩鸞便說,整天被這群人堵門索次編,又不想去打擾崧卿,于是我一開始想出個法子。

芝蕙便問什么法子。

“我就把刊印出來的首編加上花綾邊,用蜀地麻紙印墨,卷首用鎏金字,稱為退樂齋典藏版,又印了三千冊售出去......”

一聽煉師的這個法子,芝蕙也良久五言,最后說了句“彩鸞煉師,你這是涸澤而漁啊。”

不過很快芝蕙就忙碌起來,她也成為名“御史臺分察使”,在退樂齋里校對勾當賬簿,巡察雕版完好情況,籌備次編刊印,是一刻不停。

將近日中,高岳、陸贄等數名監察御史里行累得要命,總算是回到皇城御史臺來,接著又前往會食堂,經過殿院和臺院時還要向里面的院長行禮。

會食堂中,御史中丞竇參面無表情,坐在南榻上一板一眼地用餐,而御史臺主簿則坐在北榻,手持黃簿和筆,監視這群御史們吃飯時的一舉一動。

三院的御史分坐兩側,各自呆在食案前,整個會食堂只能聽到湯匙和食箸的細微聲響,絕不敢喘半口氣。

高岳心想,這和集賢院的會食簡直有天壤之別啊!

吃完后,竇參緩緩問對面的主簿,“有進食時行為不端的嗎?”

“并無。”

這會兒竇參才點點頭。

第二天,輪到竇參去大明宮中丞院當直,主掌御史臺的是崔寬,會食氣氛頓時活躍許多,大家三三兩兩,互相作揖攀談,崔寬坐在南榻上,也和所有人一起開著玩笑,毫不拘束。

這下高岳算是摸清楚規律了。

結果到了第五日,又輪到竇參主掌臺事時,突然將高岳、陸贄喚到中丞廳里來。

“憲臺的監察御史,務必要巡行出刺各州縣,而今虢州有樁案件,需要你們去推鞠下。”

接著竇參便先對這二位說明下“案情”:

虢州刺史盧杞有奏疏,稱虢州官莊(屬于皇家的莊園)里養的豬,沖破柵欄,踐踏了百姓的莊稼,陛下對此事特別重視,要監察御史前去勘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