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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20171104
“唉,我高岳總有一日要在在長安城當中,暢通無阻!”
木柴發出畢剝不絕的響動,往外冒著青色的火焰,燃燒在一處溝壟當中:其上橫著個蒸汽騰騰的木桶,下面圈著些磚石,夜晚太學館外廣闊荒蕪的田野上,高岳躺在木桶和浴湯之中,搓洗著原本已發臭的身軀,仰面看著古老的夜空
四更天不到,高岳安靜地自夢鄉里醒來,坐在榻邊,將幞頭將自己已開始蓄長的頭發圍好,穿上青衿深衣,套上六合靴,系好腰帶,開始收拾參考的器具。
蔡佛奴送的厚毯子十分實用,既可以鋪開來坐臥,也可當作背囊裝東西。
小越州宋住住送的是一些基本的餐具、手爐,還有四根蠟燭和一些木炭,和高岳將其小心翼翼地裹在毯子里,打卷扎好,手搭著系扣便能背上身后。
另外邊是王團團和宋雙文送的餐飯食物,雙文做的還是美味的麻胡餅和肉脯,而王團團則切了冬筍、菠菜丁,混在黃精飯當中,據說這種黃精也叫做仙人食、救命草,吃完后可以讓人重新精力勃勃。
收拾妥當后,高岳便提著食盒背著毯子走出房間,掩上了門,悄然踏下了樓梯。
黎明里的太學館舍里,全無一人,所有的物什都蒙上了青灰色的靜謐,高岳獨自離開了太學館,連劉德室都沒告訴。
因為今日是正式春闈的日子,務本坊的金吾子弟和街坊使提前不少時間,將坊門打開,不用再等待宮中的鼓聲了。
今天馬上白日后,應該是清朗的天氣,冷風順著灰白色的街道旋來,高岳呼出白色的口氣,看著坊墻外光禿禿的樹干,伸往寂寥的晨星,“各位同學,各位親人,各位朋友,也許你們做夢也沒想到過,當然我也沒有——我高子陽現在正在大唐當一名太學生,并且在今天就要參加全國最高規格的禮部考試,我的目標是考中進士,不,其實我的目標是能挨到考試結束——所以要是有網絡直播的話,我完全可以給你直播一個‘我在唐朝考進士’的節目,獨一無二。”
想完后,他便走出坊門,監門的坊卒坐在那里,看了自己幾眼,還說了句“起得可真早哇”。
可高岳沒有走上通往皇城的道路:距離官街鼓奏響還有足足一更多的時間,他繞了個道,走向了同樣沉睡在夢中的平康坊。
在今天,他這樣的應考舉子走在街道上,是不違背宵禁制度的。
事實上,整座長安城內已經有許多白衣舉子開始和高岳一樣,提著各種物什,往皇城方向聚攏,當真是“麻衣如雪,滿于九衢”。
在西北角巡鋪前大約二十步的地方,安老胡兒借著燭火,詫異地看著煙漆漆的街面,懷里還捧著蒸籠,“是你這位郎君?”
“安老丈,來四枚蒸胡。”高岳說完,將東西放在地上,坐在矮杌之上。
“好好好,今天可是郎君的大日子,老胡兒再多送你兩枚,免得入場后挨餓。”安老胡熱情地招呼著。
可高岳的眼神卻回轉著,始終盯著蒸胡攤位的南面。
終于噠噠的馬蹄聲響起來,煙幕的夜色里走出那個梳著臟兮兮辮子的胡人奴仆,牽著匹四平八穩的母馬,鞍上端坐著那位老者,依舊是烏羊毛混脫帽,合著深色大氅,靴子在馬鐙上晃晃蕩蕩,那老者手中有節奏的轉動鞭子,口中念念有詞,仿佛在計算著什么——但一到安老胡兒的攤位南五步時,這老者就像體內安裝了機械發條般精準,哈哈一笑,停下馬來,停止了咕嚕,翻身下馬,站在蒸籠的香氣前嗅了大約五秒鐘后,朗聲說道“老胡兒,老規矩。”
接著他便坐在了高岳的對面。
矮幾之上,互相看清楚對方是再容易不過的事。
那老者沒有解開大氅,高岳看不到他內里的章服。
并且這老者很精明,迅速猜到高岳應該是特意起如此早,在官街鼓奏響前,于蒸胡攤這里等著自己。
高岳起身行拱禮,那老者微笑著頷首,“祝郎君今日文場大捷。”
“其實晚生來此,是有個很大的疑惑。”
老者用手指敲了下長幾的木面,接著沉聲說,“郎君但問無妨。”
“不知明公自那夜后,高遷何處?”
這個問題讓那老者長大了嘴巴。
蹲坐在路邊的那胡人奴仆再次咧開大嘴無聲笑起來,用鞭子捅著衣領內來撓癢。
老者的眉目緊鎖,他最初覺得面前這位太學生是不是壓力太大了,專門來尋他開心的,可隨后也釋懷了,噓口氣,“很可惜,我沒那種際遇,官位繼續滯留原地不調。”
高岳聽后,便坐下不再追問,而是換了個話題,“敢問明公在朝中擔當何職?”
老者答復得很快,“執掌煩劇之務,幾乎不堪其負。”然后對著高岳豎起四根手指,“四種物什都歸我管。”
高岳頓時似乎明白什么,低聲說,“如此受教了,可關于春闈的事還希望明公賜教。”
蒸胡上來了,二人各自掰開,白色亮晶晶的氣冒出來,相對無言吃了數口,那老者啜了口羊雜湯,呼呼幾聲,沒直接回答高岳,而是突然反過來問高岳,“郎君你可知道,今年知貢舉的主司為誰?”
“潘右庶。”
老者呵呵笑起來,用手撫著胡須,“我倒和潘右庶有些交情。”
說完,他的雙眼里閃出精光來,手指捻住胡須不動,靜靜看著高岳的反應。
高岳欠身說,“謝謝明公抬愛,不過有些事還是親力親為的為好,即便此次下第,只要能窺見整個過程,來年晚生努力精進,對癥下藥,便有讓世人刮目相看的那一天。”
“哦?我知道你們國子監有位叫張譚的,困于科場三十載,又有位叫劉德室的,接連下第十五年。依你看,他倆為屢屢不中?”
“張譚心殘,德室偏枯。”說完這八個字后,高岳自己都暗暗吃驚,他也能像唐人那樣拽文了。
心殘的意思是,張譚七十歲,又不得志三十余年,心思早如枯木死水,不思進取了;
而偏枯意思是劉德室只攻詩賦,全然不通貼經和時務策,故而等于是半身不遂。
老者點點頭表示贊同,接著目光逼人,“那郎君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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