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晉瞪著眼睛,喘著粗氣,才看到許惟恭身軀支離破碎,全都是創口,眼睛半睜不動,一臉的痛苦扭曲,躺在大片的血跡里,確實已死透了。
“呸,死得好,這種狗彘不食、禍害人間的東西,死就是大快人心!呸呸呸,噗噗噗……”董晉扔下劍,又是哭,又是暢快地大笑,重重地原地跳了幾下,指著許惟恭的尸身,大口大口地啐著吐沫,還要上前踐踏,好在被明懷義和郭再貞給繼續攔住,告訴他:“汴州城已亂,太師馬上就來收拾局面,我等護送相公要自西門出,前去中牟,和陸行軍等人會合,迎接朝廷大軍來。”
“是是是,我現在很重要,再殺人要等機會。”董晉這才恍然,趕緊和家人及其他僚佐們一道,割下劉鍔和許惟恭的腦袋,對外便說:“宰堂要宣武軍撤鎮建省,并要宣武讓出亳、穎二州來,歸新的淮西行省所屬,劉鍔、韓弘心懷不滿,掀起兵變,其中劉還要徑入軍府,弒殺我董晉,卻反被我伏擊殺死。”
到處都是廝殺混亂的汴州軍城,待到韓弘好不容易拉起幾百牙兵,趕到軍府前要捕拿董晉時,卻發覺董晉已經逃走,投西而去,韓弘只覺天旋地轉,“我們都上當了,朝廷明里要征討淄青,實則要鏟除我汴宋宣武軍,這是明修棧道暗渡陳倉之計。而今董晉一走,是非黑白全在朝堂口中,我等無噍類矣。”
這會兒韓弘身旁所有的牙將、牙兵都團拜在四周,高呼“我等推選韓儲帥為新節度使,團聚一心,聯絡魏博、淄青,共抗朝廷。”
嚇得韓弘撥馬就往牙城逃,還大喊“莫害我莫害我!”
于是牙兵們就在后面窮追……
中牟縣,武毅左軍、右軍的先頭隊伍,已乘坐五百斛船,閃電般越過琵琶溝,直抵城下,陸長源和中牟縣令打開城門,將武毅軍大隊迎入,城內駐守的五百宣武鎮兵,在驚愕莫名下束手就擒。
陸長源隨即組織當地百姓,說“官軍要廢宣武鎮,驅逐汴州城的牙兵,將你等收歸為朝廷子民,如何?”
百姓們大都深恨宣武牙兵跋扈害民,又看武毅軍軍容雄壯、紀律嚴明,由是打消顧慮,開始為武毅軍送飯送水來。
等到董晉來時,見到武毅軍大將蔡逢元,是抱頭痛哭,“如無太師主持,我闔家可就無一幸免了。”
隨軍的顧秀就寬慰董晉說:“相公保重,隨后免不得逢兇化吉,要再入宰堂為首相。”
“我不要當首相,善良之劍已然出鞘,三十年仁愛之功化為烏有,我怕是命不久矣,只要能在死前看到朝廷削平宣武翦除牙兵,便是死而無憾。”
回到牙城的韓弘,還是沒能逃脫牙兵的魔爪,他們將韓弘推到坐榻上,韓弘只會喊“莫害我”,卻被牙兵們按著,無法掙脫。
“我們宣武牙兵只認劉玄佐劉司徒,他兒子士寧為非作歹,我們就推選司徒的鄉里李萬榮,李萬榮死后迫于形勢,才接受外來的董晉來執掌旌節,現在董晉走了,官軍征伐在即,你是劉司徒親甥,司徒另外個鄉里劉鍔是生死未卜,所以只剩你了,不可推阻!”
隨后牙將牙兵們在宣武軍的牙旗下,把韓弘的全家老小綁著,都對喊叫不已的韓弘叩拜,完成了神圣的儀式。
而這時,武毅軍大將米原領三千鐵騎,幾乎一夜間就從通濟渠的淮口處,貫穿整個宋州,不與任何宣武鎮兵糾纏,直接突擊到了陳留,汴州城老少皆能看到武毅軍騎兵的戰旗。
跟在后面的,是武毅軍中軍,還有行省直屬的炮軍,由高岳親自坐鎮指揮。
一匹匹強壯的牛馬,牽拉著沉重的炮車、炮管,漕河上則是一艘艘千斛船,載運著士兵,飛揚的旗幟下,年輕的炮兵幢頭高竟,和同樣年輕的炮兵幢頭白居易,正和士兵們一道,喊著口號,用配給自己的馬匹拉著火藥桶和炮彈筐,“克蕃,我們角力角力,看誰先能轟垮汴州的城門,把韓弘給揪出來。”
“好,樂天,就這么說定了,我絕不會輸。”
“你們賭什么,真正的考驗不在汴宋,而在馬上的魏博和淄青那邊,有勁頭有戰意,都使在那時候吧!”此刻炮軍的兵馬使蘇浦策馬來到,訓斥兩位年輕人道。
高竟和白居易哈哈笑起來,接著就不做聲不爭吵,繼續向前行軍。
幾乎同時,渾的大軍也過了河陰,向宣武鎮滾滾壓來。
原本還等著在牙兵后領取資裝犒賞的宣武鎮兵們,于汴宋各地土崩瓦解,對官軍是望風而降。
四月二十一日,三個方向逼來的官軍,已開始合圍汴州城。
此刻淄青平盧軍節度使李師古也反應過來:“朝廷是要先取汴宋,全掌漕運,而后再順勢而東,擊滅我和魏博!令狐造,令狐造呢!”李師古便大呼起來,這時府內僚佐來告訴他,令狐造迄今未歸,“令狐造是投了高岳要賣我,殺,殺他的家人。”李師古大怒。
可平盧軍都知兵馬使劉悟急切上前,勸李師古說:“節下,令狐造雖罪該死,可在此危急時刻,冒然殺令狐造為質的家人,不免讓眾將有兔死狐悲的感覺,為攏齊人心,不妨以示寬宏,這樣眾將必然愿為節下出死力決死戰。”
“令狐造反我,崔公度也反我,你呢,你會不會也反我?”李師古指著劉悟,質問說。
劉悟當即跪下,解下佩劍,做出要遞送的手勢,慨然說若節下信不過我,便在此殺我,我劉悟眼都不眨一下。
這時李師道也出來,信誓旦旦,說劉悟絕不會反。
李師古趕緊說,你們何須如此,方才不過是姑且相戲耳,你等趕緊各自奔赴職分所在,整軍備戰,魏博、恒冀在我們這邊,最壞的形勢也和建中年間相仿,不足懼也。
魏博大名府,聽到“宣武兵亂,董晉出逃,高岳、渾出大軍已進逼汴州城下,朝廷方懷州河陽軍、鄭滑義成軍皆出,切斷汴宋和魏博、淄青通道”的消息,田季安也是嚇得不輕,看來戰事說來還是來了,就是和預想的有所不同。
還沒等他去見嘉誠公主,老將邢曹俊就坐著肩輿來到軍府,對田季安說:“郎君快,快點齊所有兵馬,趁著官軍主力全在汴宋之機,全力攻陷邢、磁、三地,即便無法一時間全取,也能起到圍魏救趙的效用。”№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