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不少寧氏都驚愕了,這個寧原悌他們當中不少人都不認得,死了怕是也有好幾十年,可這位萬里之遙而來的淮南節度使卻記得。
畢恭畢敬拜謁完后,高岳就對豪酋們說:
這個寧原悌是真的國家賢良,雖然出身在這偏遠的欽州,可自小便精通禮儀文章,武后年間進京應進士科,為當年進士及第第九,欽州來的,在和中原的各精英相較后排名第九,真的是相當相當可貴難得。武后愛才,當即授他蕓閣校書郎,不久升為諫議大夫,還修國史——人生啊,最完美的就是四件事,進士出身、娶五姓女、修國史及入中書門下——如果寧原悌能按照這條路走下去,最后是可以白麻宣下的,不過他在修史時,秉筆直書,不避皇帝隱惡事,所以才被玄宗皇帝不喜,忤旨去官,去世后就葬在此地,以致現在居然默默無聞,讓人欷歔。
“寧原悌真的是典型欽州寧氏后代,世代忠良,耿直方正。”最終高岳給這位先輩定了性。
如此,欽、廉、雷等數州的俚僚豪酋、都老們還有什么說的呢,當即表示愿出人出力,誓死協助官軍撲滅西原賊。
其實他們絕大部分人,也確實和西原黃洞蠻有血仇:黃洞蠻在攻打桂管和容管前,主要侵掠方向便是欽州,欽州成百上千的村墟集鎮被焚劫殆盡,官吏酋長也被殺害許多。
對應的,高岳也不來虛的,他當即就稱,將來殲滅西原的黃家勢力,便設羈縻州府,由你們為土司,俸料方面就從羈縻州府的租賦里自取(反正不用朝廷和我發工資),如在位期間能奉公守法,子弟能心慕王化,便可保奏世襲。
于是高岳的官軍,和欽、廉的俚僚部族們很愉快地達成了協議:
官軍可以出錢、帛、棉布等購買俚僚的稻谷、牲畜及竹木;
俚僚子弟愿意充當向導,引官軍逆欽水而上,自橫山巒、豐子嶺翻過,直插橫州地界。
“然后往西光復邕管,往北直奪昆侖關!”只要收回邕管,便能控制住左右江、駱越水(今郁江),而只要奪取昆侖關,便能把其以東,攻打容管的黃洞蠻兵主力退路盡數切斷!
很快,僅僅兩日后,行動神速的武毅軍,近兩萬主力開始順著數條縱切于橫山巒、豐子嶺與駱越水間的盤繞山路,開始翻越巔峰式的進軍:
士兵們各個扛著長矟和火銃,和背負著彈藥、輕炮(虎踞炮,攻城的大銅炮無法通過)、給養的騾馬并肩,而其后更是牽著自己戰馬的武毅騎兵們,其山極為高險,下面便是奔騰咆哮的駱越水,懸崖高聳數十丈,碎石不斷隨著人馬腳步震動而落下,像秋天的葉子般,是悠悠飄落下去的,帶著讓人懼怕的回聲......
“戰馬絕不能丟棄,輕炮絕不能丟棄,馱獸也絕不能丟棄。誰丟了一匹馬、一頭牛,杖刑六十;誰要是丟了一門炮,斬首以徇勿論!”督押著整支隊伍的高岳,反復重申著這道嚴厲的命令。
不過對武毅軍這支隊伍來說,翻越橫山巒,和先前的東征西討比起來,并沒有什么特殊處可言。
三日后,留守邕管府城的黃洞蠻“越南王”相武忽然得到消息,一支唐軍突然在橫州、潯州地界出現,然后往北直叩昆侖關。
昆侖關,是必爭之地。
要是落在這支唐軍的手里,容管的前線隊伍可全都完了。
于是相武便火速領兩千五百名蠻兵,趕赴東北百里外的昆侖關。
蠻兵們健步如飛,走到六十里開外的思王山時,忽然遭遇了猛烈的伏擊。
唐軍的銃手和炮手,全部隱蔽埋伏在思王山兩邊的山麓里,在相武蠻兵半過時,一起開火,神雷銃和虎踞炮的散子,直接噴出綿延數百步的彈幕硝煙,對向而迸,瞬間吞沒了蠻兵們......
派兵攻昆侖關為虛,所謂攻敵必救之地,然后卻讓主力在半路上設伏截殺,這是武毅軍屢試不爽的戰術。
兩千五百名蠻兵,當即有過半伏尸在狹窄的道路中,而后不斷噴射火焰的山麓草野里,手持刀牌的武毅軍士卒逐隊躍出,將其余暈頭轉向的蠻兵包夾起來,屠戮殆盡。
越南王相武傷重被俘,隨即武毅軍騎兵將他的手捆在繩索上,一路往西拖到邕管府城下才斷了氣。
整個邕管城內,之前沒有出來的數百蠻兵都嚇破了膽,跳上排筏,沿邕水、八尺溪、駱越水等河道,往西面的老巢西原遁逃。邕管城很快就被唐軍收復,許多被俘掠的婦孺也得到解救。
接著高岳傳令下去,讓兩營的武毅軍士卒鎮守邕管,其余主力全部急上昆侖關,堵住黃少卿的退路,捕捉到他的主力,和他決戰,將其悉數殲滅。
同時,武毅軍將兩千多死掉的黃洞蠻兵的首級全都割下,壘在五十面大排筏上,首尾用繩索相連,沿駱越水往東漂浮,直抵郁林州地界。
這些血淋淋首級,和排筏飄到郁林時,數萬黃洞蠻正瘋狂地猛攻容管府城。
守衛容管城的,是杜佑麾下大將,清海軍都知兵馬使孟準,還有數百羌兵,之前夏天因為瘴癘橫行,許多漢兵、羌兵還沒打仗便殞命,使得黃洞蠻一路囂張,拱到了這里,可而今是冬季,又是守城,正是清海軍發揮優勢的時刻——憋的一肚子火的孟準,當先冒著箭矢,站在城頭,看其下的黃洞蠻推著云梁車和鵝車,蜂擁而來,大呼戰斗不止。城垣上的清海軍銃手則輪番發射,彈下如雨,蠻兵慘叫著被洞穿軀體,死傷蔽地,可還是舍生忘死地往前沖鋒。
容管城清海軍又拋下帶鉤的繩索,將洞蠻的云梁車和鵝車牽住絆倒,并往其上拋擲帶鐵錐的火雷,砸下來就能貫穿車體,將車內推拉的洞蠻活活焚死。
翻過壕溝、鑿挖城墻的洞蠻,又被暗門沖出的羌騎突襲,砍下了腦袋,無頭尸體在墻下累累皆是。
“什么,順著駱越水,飄來許多排筏,上面堆著的全是越南王同族的首級?”正在城外高阜上,立在大銅鼓邊指揮攻堅的中越王黃少卿大驚失色。
然后他看到兒子黃昌沔,不得不哀嘆說,唐軍飛降,果然如你所料,應該是從欽州渡海上陸而來,南越王身死的話,那么邕管也不得保了。
“請父親速速撤營西歸,火速奔昆侖關,和唐軍爭此生死之地。”黃昌沔建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