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官

14.登陸欽州灣

說到速戰速決,鎮守嶺南多年的杜佑也深表贊同,他先前不能如愿,還是因軍事才能和兵力有限,加上這嶺南該死的瘴癘所致,現在高岳領戰兵、輔兵(武毅軍兩萬,鎮海軍船隊七千)和水兵(白水郎船隊一萬余)近四萬來此,當然可以施展拳腳了。

“隨即請杜公親自趕赴容管督戰,務求將黃洞蠻的主力釘死在郁林州附近,我自合浦上岸后,將迂回長驅,直取失陷的邕管經略府,如此即能將西原和郁林州間水陸道路割斷,大殲西原黃洞蠻。”

然后高岳就問杜佑說,從廣州到廉、欽,沿路該如何招納忠于朝廷的俚帥酋長?

在此作戰,高岳深知仆從軍的重要性。

杜佑便介紹:一兩百年前,自廣州府往西行,最有實力的俚帥有兩支,一支是高州良德(今廣東茂名)的馮氏和冼氏,最出名的便是馮寶和譙國夫人冼氏(當然現在高州和電白都在激烈爭這對夫妻的歸屬權);還有一支便是居廉、欽處的寧氏,最出名的是隋朝所封的欽州刺史寧猛力。

不過現在這兩支都較為衰落,只能說是當地的豪酋,但已全無隋唐之交時那種雄踞數州、叱咤一方的力量。究其原因,還是隋唐朝廷在羈縻嶺南的同時,也在孜孜不倦地推展“蠻漢轉化”,以求加強王朝統治。一方面馮、寧等俚帥都攀附中原族譜,都稱自己是華夏士族移居來的后裔,表達對中央的認同和歸附;另外一方面,朝廷在對馮、冼、寧等家族加刺史、持節乃至儀同三司的榮譽頭銜時,卻始終堅持派遣漢官刺史在當地實際主政(是的,也就是名為自治,但大權還是握在漢官手里,酋帥不過空有個官銜罷了),意圖削奪俚帥大族們在嶺南當地的權力。

然后杜佑又說,比如欽州的寧猛力,是西溪洞蠻的領袖,隋文帝時就希望讓他帶著兵馬,入朝參覲,但寧猛力沒來得及成行就去世,隋文帝就讓他兒子寧長真來,其后寧長真始終追隨隋朝,南征林邑(越南南部政權),北討遼東。唐朝建立后,寧長真和其同族寧道明、寧純仍然以隋朝舊臣自居,聯合其他俚帥發動叛亂,后被鎮壓,隨后唐朝派遣漢官來治理廉、欽地,此后寧氏家族只能在外地擔任縣令、主簿、司馬之類的官職,但寧氏在欽州當地還是頗有實力的,直到唐中宗時期,發生了件驚天動地的大事。

有個叫韋玄貞的官員,被貶黜到欽州來,不久便死去。

只剩下韋玄貞的妻子崔氏,還有四個兒子和兩個女兒相守度日。

然而欽州寧氏的寧承基看上了韋玄貞的女兒,要強逼婚姻。

崔氏堅決不干,寧承基居然仗著自家在欽州的權力,把崔氏和四個兒子韋洵、韋浩、韋洞、韋泚全都殺了,兩個女兒僥幸逃走。

不曉得寧承基是真的不知還是假的不知:

韋玄貞,是唐中宗的岳父。

雖然當時唐中宗被武則天廢為廬陵王,韋玄貞也遭流放,但畢竟是皇親國戚,要知道武則天廢中宗一個重要借口,就是中宗要自己岳父當侍中,還宣揚說“朕就算把整個天下都給岳父,又有何不可?”

這寧承基公然殺國丈的妻,殺人子,奪人女,足見無法無天到何種程度。

二十四年后,唐中宗復辟......他妻子也同樣復為韋皇后......

廣州都督周仁軌足足領了兩萬大軍,殺到欽州來,將寧氏殺掠殆盡,以報韋后的喪母之仇,寧承基雖逃竄入海,還是被周仁軌窮追索得,斬首血祭于崔氏的墓前。

不過寧氏家族的喪敗,卻間接導致唐王朝對西原的失控。

原本西原,也是在寧氏的控制范圍內的,此后天寶年間西原的黃洞蠻(也即是唐人所言的黃家)趁寧氏一蹶不振時崛起,和韋氏、周氏、儂氏等聯合,占據西原十余州,并大肆侵掠欽州地區;隨后黃家一家獨大,又把韋氏和周氏等驅趕走,不僅割據西原,且開始往北威脅桂管以致湖南。

這真的是除一寇,生一寇。

如此,高岳便掌握了嶺南的態勢,隨即他便請求杜佑,將平波軍船隊借與他,當作橫渡崖州峽口的向導。

杜佑當然應允。

十日后,欽州龍門山,海灣兩側高聳的山崗上,成排成排的“干欄樓”上,俚人們在得到警報后,紛紛躍下,他們背著弓箭,提著利斧,全都涌上了臨海的巖石邊,望遠方看去:

原本聚集在欽州龍門江各墩避風的蕃舶,這時早已像受驚的鹿群那般,紛紛啟碇,往著安南的海域而去,像是在躲避什么猛獸般。

海面上的朝陽,絢麗,燦爛,此刻還沒有完全升騰起來,就像金黃色的傘蓋,被不知名的巨手給緩緩擎起,照亮四面一大片的海濤和云霞,隨即在此下,便是許許多多的讓人驚懼的黑色斑點,是日斑嗎?不,是無數的大小海船,帆槳齊用,拖出千萬條白色的浪跡,正從浩浩的珠母海,往龍門江而來,直迫欽州城所在。

自龍門江海灣,至州城大約是六十里的海路。

黃洞蠻從天寶年間反復作亂,唐家在欽、廉一帶的治理已名存實亡,此地已化為俚僚部族的樂園。

可始終有“都老”們預言,早晚有一天,還是會有像伏波將軍那般的中原英豪,乘大船履浪而來,重新收歸這個地區。

現在這個預言仿佛實現了......

傍晚時分,這支龐大的船隊,以嶺南的平波軍輕船為向導,已來到欽州城下。

平波軍輕船上,有個虞侯叫張舟,駕船是又快又穩,特別被高岳所青睞。

而和張舟相伴的,是鎮海軍的一艘海鵠船,其上立著張熙和張保高兩位,也是毫不示弱,緊緊追隨。

美麗的夕陽下,欽州瀕海的陸地上,小一些的海船卷起帆蓬,直接沖了上來,大些的平底船和樓船,則陸續下碇,士兵們乘小船用繩索牽拉,拴在大石或巨樹上,防止入夜后被海風給吹走。海岸相連處,背著布囊、棉被、武器、旗幟的武毅軍士兵們,自各路涉水而登。

昨日他們船隊還在廉州的合浦口宿留,今日便直接殺到欽州的龍門江來。

四周的俚僚紛紛遁逃,以觀高岳軍團的態勢,再做順逆之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