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和便解釋說,沒殺人的炮,那武毅軍的子弟就要多被蠻夷殺傷,這才是更大的罪孽,阿姊你想啊,那些在校場上的武道生們,都那么年輕,那么有風采,你忍心讓他們在戰場上,因無火炮相助而殞命嗎?
一聽這個,云韶就趕緊合掌。
她哪里愿意呢?
“沒銅佛,就用玉佛好了......”芝蕙更是滿不在乎。
因為她調查到了新的生財之道,揚州的碾玉坊不多,她便準備走三兄的人脈門路,從涇原那里搞大批的生玉來,做成形形色色的玉器,最簡單的,一旦能用玉佛來替代銅佛(袖珍佛像完全可以替代),那光是這一筆,就能賺得盆滿缽滿。
所以芝蕙是堅決支持三兄政策的。
二對一,云韶也沒有辦法,只能支持夫君。
芝蕙就保證,馬上就弄到上好的玉佛,供主母你供養。
于是衛國公家的數座銅像,最先交出去。
隨即便是軍府、州縣的官吏們,都追隨其后。
韓愈尤其激動,他還上書狀給高岳,稱既然都開始毀佛像珈藍了,不如做得更徹底些,開始對揚州各寺廟征稅,我都替衛公您設計好了,僧尼十六歲以上五十歲以下,每年須交錢四貫、絹布一匹,寺田和寺戶更是要按照標準繳納兩稅錢和斛斗米,另外每年官府還要給寺廟下和糴本,征購米糧和器物。
高岳回復說,退之所言深有道理,不過做事不可太烈,從長計議為好。
即便“從長計議”,整個淮揚還是轟動了,楚州漣水的圣云寺有口銅鐘,是上岸聚居的新羅人集資所捐的,刺史王海朝領人去搬,新羅人都來呱噪阻攔,被王海朝強行驅散,接著用數十頭牛和繩索,要將大鐘拉出寺廟來,結果大鐘忽然下墜,砸穿地板,聲若驚雷。
和尚便和新羅信徒們大呼,說這是佛的意思,佛性寄寓在鐘里,它不愿意離開圣云寺,若官府強行要搬運,那么就會招致天譴,衛國公征南行海路恐會遭遇不測。
王海朝便寫信給高岳。
高岳大怒,回信寥寥數語:
“穿墻鑿壁,增設人手、牛馬;
本道鑄鐘為炮,自有佛性加持,殺敵無往不捷。
若本道出海遭遇不測,圣云寺眾僧便是詛咒本道,王使君可持劍殺之。
若本道出海凱旋,圣云寺眾僧便是妖言惑眾,王使君可將其杖殺。”
結果王海朝將此信給了圣云寺看,主事僧心想這不橫豎要死,驚得當即就昏過去。
于是楚州的軍吏戍卒們便合力,將寺廟院墻盡數拆除,然后用百余頭牛,將大鐘拖出,就地熔為銅塊,送往揚州軍器坊,鑄造火炮。
隨后,圣云寺僧人日夜為衛國公虔誠禱告,期盼他能早點康健凱旋,畢竟打勝仗心情會好,應該會寬恕他們。
九月末,揚州港處大小船只,順著浩浩蕩蕩的入海江水,揚帆蓋海,載運著整支武毅軍誓師出征。
待到杭州、明州時,鎮海軍以柏良器為領袖,也駕著各色海船,前來加入到高岳的隊伍里。
其實坐船的滋味不好受,即便是近海,但上下的顛簸,已讓高岳有些頭暈目眩,畢竟四十多歲的人了,但看到前后船只相連,迎著海浪波濤奮勇前行的雄偉景象,還是讓高岳在心理上克服了困苦。
征南的龐大船隊,有五樓大船三十艘,大斗艦四十艘,還有平底江海千斛船三百艘(運兵、運糧食、運兵器戰馬),船艙里采取了俞大娘的方案,自養有菜蔬和牲畜,米糧加上新鮮的菜肉,可以讓其中的士兵、戰馬及船工保持健康。此外還有數十艘“海鵠船”在更遠處護航,這種船為尖底,適合在海中劈波斬浪,兩頭船首剛剛而翹起,就像是鵠嘴般,都設有可發射輕炮的木臺,船舷兩側用毛竹制造出“裝甲女墻”,挖有射孔,供火銃和弓弩射擊。
不久后,征南艦隊抵達福州。
這時不但觀察使鄭叔則來迎,且整個港口的船工、搬夫都在市舶司的引導下,給高岳的船隊搬運補充各種物資。
但腳力和價錢卻格外昂貴,同樣從外海來的蕃舶,花費比高岳船隊要低三分之二。
高岳很生氣,說此必是鄭文明在卸任時交待的。
還真是。
不過很快高岳便理解鄭絪的做法,當他在觀察使府的正廳中,看到鄭絪所留的十二條壁記時,更是感慨,就對鄭叔則說:“福建未來的生計,全在福州、泉州、漳州三地,尤其要著意泉州,此處不但是座良港,且恰好位于嶺南和淮揚浙間的地帶,加上你們福建無陸路水路,便只能依靠海路,將兩地的商貨中轉,南貨北上,北貨南下,市舶收入便足以發達,鄭文明的目光還真的是獨到深邃。”
鄭叔則表示領受。
高岳就建議,應該全力在泉州營造座包含市舶司、海防務、海榷院等在內的大官廨,勾留優卓的官吏前去專門勾當海貿事務,俸料錢可以翻倍嘛,“若是靠海得利,就不能將海商當作仆役般凌虐,畢竟海商若不來,利錢也就沒有了,竭澤而漁的下場就是無魚。本道的想法是,不要隨意給貨物加稅,不要隨意克扣船只,不要在內陸隨意設稅場,增海貨的價錢。海貿公廨里的官吏,俸料錢要高,但擇選要精要嚴,這樣才能有效防止貪瀆的發生。公平了廉潔了,就高效了,高效的話,海船蕃舶來此必多,這才是有大利益的事。”
看到鄭叔則有些狐疑,高岳就給他打氣,說這次征南,我都統的是軍事,財賦稅計方面我不管,只能給你們建言,但認為是對的,就宜早不宜遲,你是福建五州的連帥,只要保障給朝廷的兩稅錢和旨支米后,其他的你說了算,另外我淮揚,還有浙西浙東,都能奧援你,故而還是大有可為的。
這樣鄭叔則才放下了包袱,說愿意盡力一試。
三日后,船隊再度啟航,準備前往漳州處停泊,再往嶺南而去。
結果在漳州和泉州的海域里,無數白水郎、游艇子,事前都接受了高岳軍吏送來的招攬文狀,便鋪天蓋地從各自所在的浦口處,劃著他們在福建特有的草撇船,云集而來,要加入到衛國公的征南船隊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