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也不是吳少誠不想擊敗高岳,而是淮西軍力實在有限,連自己性命根本,即牙兵都托付給了董重質去奇襲東都了。說白了,現在淮西四面戰線都要應付,正規對戰下去淮西的血根本不夠流的,于是他釜底抽薪,把西線、東線和南線的正規兵全都抽干,一把押在郾城—汝州—東都這條北線上決勝,其如此做想要功成的話,只能寄希望于兩個方面:
一、董重質襲擊洛陽大獲成功;
二、其他各線,即高岳、于頔和朝廷鄂岳方面,反應不敏,協同不利,給他以實施此戰略的空窗期。
所以潁州方面,吳少誠已無法再關心余伯良的勝負存亡,只要他憑靠三千別軍,拖延高岳到開春,目的就達到了,這就是兵法里的田忌賽馬,抑或是避實擊虛。
但余伯良的使者已無法將主帥的意思帶回汝陰城。
他剛過新蔡,入潁州西界,就被徐泗布置的游騎(或者說是游騾)給截住了,隨從全部被殺,本人被俘,帶到徐泗的面前。
參軍事李愬對徐泗建議:“此賊將可用,讓他引我軍奇襲汝陰。”
徐泗聽從,便給這使者熱飯和酒水,然后寬言撫慰,李愬還對這位進行攻心戰——此戰術,也是高岳在壽春城籌辦的,雇傭宣州不少印墨工匠來,在船官湖西昌寺中設立處“雕梓坊”,印制各種文品,掌握輿論攻勢。
李愬便交給這位使者份“投順狀”,此文狀用黃麻紙,題頭是四個朱紅色大字,曰“精忠為國”,而后內容一致,只留數處空闕,填投順人身份、職位,及其家眷姓名,一一填好后,李愬提筆在尾處寫下“于汝陰投順”的字樣,并簽字畫押蓋印一氣呵成。
有了此狀,官軍平淮西后,你家人、田產都不會被褫奪。
十一月廿六平明,風雪減弱,蘇浦所領四營的步卒精銳,已至汝陰城西南二里處寢丘,開始構筑守戰工事起來。
城中,淮西將余伯良猝不及防,先前高岳在下蔡搭設浮橋,他便派遣兩千兵卒,屯扎于潁口,還得到淮水**們的協助,準備憑借地理阻擊高岳主力。
可誰想這時平地里忽然殺出支奇兵,冒著風雪花費三日,行近一百七十里,從安風津一路奔襲到了汝陰城下來。
“將軍,官軍于寢丘處列陣,山巒起伏,陣勢鼓角嚴整,不曉得有多少兵馬!”當斥候對余伯良報告時,余的心情幾近絕望。
不久,第二批斥候來報,寢丘處的官軍,似乎在砍伐四周木材,且得鄉人的支援,在造飛石砲和云梯,要攻擊我城池的模樣。
若讓官軍迫近城壁,那樣就更被動了,余伯良只能留二百兵守城,帶著其余八百兵出城南門,背靠穎水,對寢丘布陣。
其實,蘇浦抵達寢丘的兵馬,總共也就四營一千二百將兵而已。
可這些將兵是定武軍的旗仗,強悍精干勝過淮西,畢竟是打過黨羌和西蕃的,再者定武軍前身白草軍,早就大敗過淮西,還捕獲了李希烈,對陣心理上的優勢也非常大。
“先捕李希烈,再抓吳少誠!”
“蘸醋食芹英,專打淮寧軍!”
就是喊著如此口號,這一千二百將兵上了寢丘,便手持帶來的鐵鍤,咔擦咔擦揚著雪土,有條不紊地挖起壕溝來,其他的一些人則四下而出,動員汝陰一帶的鄉民,“父老鄉親們,效順朝廷,協助高堂老,我們不但幫你們打走蔡賊,馬上還要剿滅**、山棚,還你們個安居樂業。”
鄉民們這才曉得,是真的官軍來了,而不是蔡賊,很快從最初的畏懼變為了支持,不但借給蘇浦部眾糧食和器具,還幫著自家砍伐竹木,并給他們指引汝陰城四面的地勢道路。
原本百姓們如此做只是天然地對朝廷有認同感,但這支官軍隊伍的作為也讓他們吃驚以至于感動:他們用黃麻紙和印章,給鄉民們文狀承諾,但凡給予官軍幫助的,來年的兩稅都會得到不同程度的減免,這文狀就是憑信。
有幾位里長怯生生地詢問說:“官軍在潁州說話可行否?”
因潁州,先前是宣武鎮的管州,那個臨陣脫逃的潁州刺史,正是宣武軍將兼任的。
蘇浦告訴他們,以后蔡州也好,潁州也罷,都要歸朝廷管轄了,我們來這里打仗,就是為了實現此事的。
結果最后,汝陰城周圍十多個鄉的百姓,把門板都送過來,給官軍做工事。
待到余伯良出城布陣時,察覺寢丘上,定武軍的陣勢、土垣森嚴無比:
丘下環繞著剛剛掘出的壕溝,掘出的土壘被堆起長垣,然后定武軍用長矟直接在垣上挨個捅出窟窿來,自后架設好神雷銃,隨隊而行的四輛虎踞炮車一字排開,居于核心,兩翼各八輛革車,充當二線的護壘,千多名定武軍將士便列隊其間,多豎起旌旗,自遠望去,足有數千的氣勢。
余伯良不由得心驚膽戰,其麾下也是士氣沮喪,遲遲不敢上前搏戰。
“傳穎口的隊伍回援這里。郾城那邊,也不曉得有無援兵到來?”余伯良完全沒有主動作戰的打算。
結果他不動,蘇浦卻主動起來,他在丘上揮動令旗。
定武軍便以數路縱隊的形式,自壁壘壕溝間土堤魚貫而出。
余伯良依舊靠著城墻,不敢逆戰。
鼓角聲里,定武軍已變換成接戰的橫隊。
余伯良還是不敢戰。
很快,定武軍中央,頭戴氈帽的車銃手抵近到了數十步開外,紛紛半跪下來,開始裝填彈藥,從車上卸下的虎踞炮也一字排開。
淮西軍的駐隊才上前,開始拉弓持弩。
這時,虎踞炮率先發炮,第一輪齊射,便打翻了余伯良駐隊的旗幟,隨即定武軍銃口響起炸雷般的聲響,鉛丸在彌漫硝煙里,密集打在淮西軍的血肉之軀上。
兩翼方向,各自一個營的定武軍步卒,在炮銃齊鳴后,挺著長矛,轉著鏜鈀,刀牌手殿后,如狂牛雙角般刺入余伯良的陣勢。
果然,蔡州兵依舊不是定武軍的敵手。
況且這么多年過來,你哥哥已經不再是你哥哥,而是進化為了你大爺。
余伯良的兩側瞬間開始潰奔,中央戰線的士卒也七顛八仆,“回城固守,回城固守。”余伯良自己甩著鞭子,撥馬便逃。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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