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不殺人怎瘋魔
昌城，落霞宗境內的一座古城。
城內慘嚎不止、痛哭不絕，伴隨著武者之間的喊殺聲，氣氛沉肅壓抑，宛如漆黑幕布籠罩上空，死亡陰影悄然投下，時而有斷裂四肢各處飛濺，大好頭顱染血從空拋落，如同人間煉獄。
浣顏劍宗各弟子長老皆面色冷漠，宛如沒有情緒的機器，不知痛苦、不畏生死，所以在面對其他武者時，個個招式狠辣無情，全是不要命的打法，一時間令對手苦不堪言、節節敗退。
北疆帝國的大部分兵力已分至前線，如今留在城內只有少許，根本無法抵抗多久，更何況出手的還有諸多入靈境辟海期的長老，那是連城主也要小心見禮的人物，普通武者根本無法承受其一擊之力。
也只有落霞宗派下來的幾位長老帶領各弟子頑強抵抗，可面對煉制成傀儡的浣顏劍宗眾人，盡皆負傷，不時朝城內深處退去，有些弟子眼里已浮現恐懼、絕望之色，他們面對不像人類，更像妖魔。
從沒聽說有人類會不知疲憊、不畏痛苦、不懼生死，而且浣顏劍宗所行的屠戮之事，連無辜者也殺，包括那些手無寸鐵的百姓，這難道不是妖魔所為又是什么？
姬九一身藍衫，瞥了一眼整座城池，手持白色小瓶子，旋即自城墻上一步落下，淡淡黑色霧氣繚繞他周圍，如有靈性般盤旋飛逸，散發陰冷宛如冰塊般的森寒氣息。小瓶子內傳來吸力，將點點星火般的光芒吞噬其中，這些光芒來自剛剛死去的尸體，全是未散的生魂。
與落霞宗開戰已經三天，他收獲不少。武者的生魂，便已有了幾萬，差不多也快夠了，作為代替五百年份陰擊木的材料，布下絕陰陣紋必不可缺。不過凡事講究多多益善，對此姬九深有體會，也不在乎再造殺孽。
“瘋魔了么？”
忽然，姬九心中一動，感受到什么，他抬頭望了一眼南方，沉吟片刻，旋即腳步一動，自原地消失。
距離落霞宗三千里之外的小鎮，秦昊出生長大的地方。
小鎮內此時一片死寂，血流成河，尸骸遍地。
秦昊眼眸腥紅如妖，渾身鮮血淋漓，似自血海里走出，他一手提住一個武者，緩慢漫步街道上，不時將嘴巴貼近武者脖子，旋即張嘴咬下，破開喉嚨，吸入大口鮮血，然后露出陶醉滿意的笑容。
他身后，全是被咬破喉嚨的武者，尸體猶如死狗般被丟棄一地，細數之下竟不下數百具，其中還有不少普通人，男女老少皆有，死狀慘烈，眼睛瞪大，尚未瞑目。
突然，秦昊猩紅眼眸一動，腦袋一轉，目光落向一個攤鋪，在下面有個微微顫動著的背篼，背篼不大，倒扣而放，但其中容納一個小孩還是可以的。
他咧嘴一笑，將兩具尸體扔下，身子化作殘影，一下就沖了過去，一把掀開背篼，露出其中捂住嘴巴、不讓自己發出聲來的小女孩。
小女孩穿著昂貴的絲綢衣服，五六歲大小，長相漂亮，五官精致，猶如瓷娃娃一般，粉雕玉琢，極為可愛，只是此時那對漆黑的大眼睛里全是淚水，眼淚鼻涕全混在臉上，臟兮兮像個乞丐。
“昊……昊哥……哥？你……你不認識暖暖了嗎？我是……暖暖啊，嗚……嗚嗚。”小女孩顯然認得秦昊，此時被嚇得嚎啕大哭起來，眼淚不要錢似地落下，猶如大顆大顆的珍珠。
“暖暖？”秦昊揪住小女孩的頭發，一把抓了起來，聽到這個名字他的力道微松，腦袋歪了又歪，似在回憶，可意識一片渾濁，什么都想不起來，眼前只有一個聲音在告訴他，
“她的血很甜，很甜，很甜……”
這聲音不知源頭，不知來自何處，似是無數人在耳邊輕語，又似一個魅惑之極的女子摸著他胸膛，把紅唇貼近他心臟處，對著里面低低輕笑。
秦昊旋即咧嘴，露出牙齒，牙齦上血肉粘連，猩紅無比，他抓住小女孩的手一用力，頓時扯下一手的頭發，然后把小女孩提至自己眼前，如妖眼眸直盯著她，全是貪婪而興奮的神色。
“嗚嗚嗚，昊哥哥……你別吃……我啊……暖暖好怕……”小女孩疼得臉色發白，尚有嬰兒肥的臉頰不住顫抖，眼淚鼻涕猶如泥水般混在臉上，骯臟不堪，她手腳用力一起掙扎，可惜仍無法動彈，“嗚嗚嗚，你忘了嗎……昊哥哥，你說你和嫣然姐姐成親時要暖暖端洗臉水的……”
秦昊聽到了這話，眼眸里似閃過一絲掙扎，就是這剎那的清明，讓他一下就把小女孩扔在地上，驚恐地后退幾步，雙手抓住自己的頭皮，從上劃下，用勁之大，清秀臉龐上頓時浮現幾道鮮紅的痕跡，配合此刻的外表，當真與妖魔無異。
“我在干嘛？”眼淚一下就從眸中涌出，秦昊茫然四顧，鎮內全是一片屠戮后的慘烈場景，血流如河，將他從小跑到大的街道染成火一般刺眼的顏色，他認識的人、不認識的人，此刻全部躺在血泊中，喉嚨被撕裂，死不瞑目。
死一般的沉寂，被小女孩的嚎啕大哭打破，就像一把劍，直接刺入他的心口，秦昊面色發白，身軀顫抖，看著小女孩喃喃道：“暖暖……”
他又扭頭看去，當初那個煮茶葉蛋的善良陳奶奶，經常會送他幾個吃，此刻也……還有宋更夫、賣豆腐的潘寡婦、王伯的兒子……這些都是待他那么好的人，現在已經死了，全死了，都被他殺死了。
“啊……為什么……”秦昊面色痛苦扭曲，大聲吼叫，他只是想回來看一下，看一下當初生活的地方，可是……為什么謝家那些人要出言招惹他，為什么他父母的頭顱還瞪大眼擺放在秦家那片廢墟上，那么久了，他們還沒入土……對了，除了自己，沒人會將他們入土的。
姬九身影自小鎮外一步走來，但并未進去，只是在小鎮入口遠遠看著，臉上流露饒有興趣的笑意。
落霞宗那位長老，施展手段讓秦昊父母頭顱保持不腐，想必就是為了讓他看到這一幕，要不然秦昊可不會那么快就陷入瘋魔狀態，嗜血嗜殺，成為怪物。
這幾天讓秦昊出手殺落霞宗的人，他還心有抵觸。
“但今日之后，你應該會聽話了。”姬九心里如此想到，臉上雖是笑著，但眼神幽深，除了漠然之外并無其它多余情緒。
“昊哥哥……你想起我了？”
小女孩見秦昊似恢復了正常，停止了哭泣，就從地上爬起來一邊抹著鼻涕，一邊看著秦昊，眼神幾分怯怯，又有幾分驚懼，大大的眼珠里仍噙著淚水，惹人憐愛。
她如今還尚不明白，為什么以前那個溫和的大哥哥，會變成這樣一個見人就咬的怪物，她的父母……就在她的面前被秦昊一口咬斷脖子，鮮血濺出好遠，還有把她抱出來的婢女春花姐姐，也被咬斷脖子……
小女孩想起這些，又哇地一聲哭了起來，秦昊見此，露出愧疚痛苦的神色，想伸出手去摸摸小女孩的頭，可遲遲也不能動作，就像被卡頓在空中，成了雕像。
“我要我娘親和父親，還有姐姐……你還我娘親……嗚嗚嗚……”小女孩嚎啕大哭，涕淚橫流，聲音凄慘，簡直讓聞者傷心，讓見者淚流。
秦昊臉色慘白，神色痛苦，喃喃道：“對不起……對不起，暖暖，我不是故意的。”
謝暖暖是謝嫣然的親妹妹，雖然姐姐心機深沉，不擇手段，但作為妹妹，她還是有這世間所有小女孩該有的無邪純真，不該在這么小的年紀就見到父母慘死的景象，她還小，什么都不懂。
小女孩眼睛紅腫，此時流露出的是種無措的茫然，她看著秦昊，仿佛呆傻了一般，仍在哭道：“還我娘親、還我父親……”
一直重復，聲音就這樣漸漸低去，直到沙啞，變得喑啞無聲。
秦昊捂住心口，感覺里面被蟲撕咬一般，痛徹心扉，深入骨髓，自責和后悔的情緒又一次席卷了他，這感覺就如上一次惹來禍事使秦家滅門一樣。
良久之后，他才緩過氣來，蹲下身去，清澈雙眸看著謝暖暖，露出堅定神色，道：“你放心，從今以后，我會保護你的。”
似乎聽到了這話，謝暖暖突然抬起來，不過和之前不同，此時她眼里全是刻骨的恨意，仿佛要把秦昊渾身咬碎、吞下肚去，她猛地張開小嘴，露出含貝般的一排潔白牙齒，然后一口對著秦昊脖子咬來，仿佛一只擇人而噬的野獸。
突然見此，秦昊頓時被嚇了一大跳，想要跳來，可不知謝暖暖哪里來的強大力氣，動作迅捷，像小貓一般，一把抓住他的衣服，然后一下就咬在他脖子上，疼痛瞬間傳入腦海，卻是有鮮血流出。
“莫非她之前一直在佯裝可憐，等待這個機會？”秦昊腦中電光火石般閃過這個念頭，不過謝暖暖只是個普通人，這點小傷可不能傷到他，但秦昊對之前自己竟一直被她所騙很憤怒，心里無端生了一股殺氣。
下一刻，砰一聲。
秦昊手掌落下，小女孩腦漿迸裂，身子軟軟倒下，已死的不能再死。
小鎮外，姬九笑容玩味，眼里紫意漸漸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