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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劉曄的挑戰,郭嘉搖著羽扇,沒吭聲。
他也擔心劉備逃跑,但他防不住。打敗劉備的大軍容易,抓住劉備本人難。劉備可以逃的地方太多了,豈止太行山,而且以劉備那一看形勢不對,隨時可能開溜的德行,說不定現在已經跑了。
不過他沒有和劉曄爭執的興趣。一來他清楚淮泗系的崛起無法避免,荀彧向孫策推薦劉曄還是他的提議;二來他也不會當眾與劉曄發生爭執。他和孫策相處這么多年,君臣之誼絕非劉曄所能動搖的。
孫策轉頭對郭嘉說道:“奉孝,軍師處商量一下。”
郭嘉拱拱手,淡淡地應了一聲“喏”,孫策又道:“子揚,你建議以義從步騎迎戰關羽?”
“此乃大王進入冀州第一戰,關羽又是劉備麾下第一名將,不僅要勝,而且要勝得干凈利落。”
孫策同意劉曄的看法。這一戰的確不容疏忽,關羽受了刺激,已經瘋了,只有許褚、典韋這樣的高手有把握攔住他。他隨即叫來了許褚、典韋、龐德、張遼四人,命令他們做好戰斗的準備。一旦開戰,他們四人將是迎戰關羽的主力。
四人躬身領命。
研究具體戰術時,孫策讓甄儼參與軍議。他是本地人,熟悉地理,又負有聯絡本地豪強的任務,擒殺關羽的時候,他要領著相關的人登高觀戰,自然不希望這一戰出現任何閃失。
反復推演了幾回,眾人各自回營準備,郭嘉、劉曄也去隔壁大帳休息。孫策留下了甄儼,設宴為甄儼接風,又叫來了甄宓作陪。兄妹相見,自然是喜不自勝,說不盡的開心話,只是當著孫策的面還要保持幾分矜持,不能盡興。
孫策也清楚他們兄妹有話要說,稍稍飲了幾杯便以公務為由,起身離席,留下他們甄家人說話。他剛剛出帳,甄宓便從席上跳了起來,端著酒杯,提著衣擺,來到甄儼席上,與甄儼對案而坐。
“二兄,我們喝一杯。”
甄儼很驚訝,隨即沉下了臉。“阿宓,你如今可是吳王夫人,豈能如此跳脫,惹人笑話。”
甄宓樂不可支,眉飛色舞。“二兄,這就是我們吳國的與眾不同處。你以后也是吳國之臣了,可以放得開些,別整天板著一副臉。禮在心,不在羊。”
甄儼驚訝莫名,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幾年不見,當年謹慎守禮的幼妹怎么變成了這副模樣,不僅舉止跳脫,而且能言善辯,辭鋒尖銳,咄咄逼人。“你們吳國?”甄儼哭笑不得。“吳國女子都這樣?”
“所以你要努力了,多立功,早升職,爭取封侯,要不然,將來嫂嫂看不上你,你可就麻煩了。”
甄儼的嘴角抽了抽,心里有些不安。他來之前,他的妻子鮭陽氏還跟他說,要和小姑甄宓聯絡一下,看看有沒有機會聯手做些生意,順便讓母家鮭陽氏也能沾點光。這在吳國是常事,在中山卻還是新鮮事,至少沒那么理直氣壯。甄家有這樣的機會,當然要占風氣之先,搶得先機。甄儼當時沒多想,一口答應,現在卻有些猶豫了。鮭陽氏若是和甄宓接觸多了,將來和甄宓一樣,他的確有可能夫綱不振。
“阿宓,你嫂子……是不是給你寫過書信了?”
甄宓眉梢輕挑,斜睨甄儼,竊笑道:“要不然我會提醒你?”
甄儼撓撓頭。“那阿宓你說,阿兄應該怎么做才能立功?”
“眼下最容易立的功,當然是助大王攻下盧奴,穩定冀北。”甄宓舉起酒杯,和甄儼輕碰了一下,淺淺的呷了一口。“吳國用精兵,你們帶來的冀北兵派不上太大的用場,最多運運糧草,做做后勤。不過這些也不是小事,你若能做好了,也是有功之臣。至于作戰,你就不用太主動了,能讓你上陣的時候,大王自會安排,不能讓你上陣,你勉強也無益,反倒讓他難辦。”
甄儼心領神會。孫策讓他參與軍議,已經有重新起用他的意思,如今聽了甄宓的提醒,他就更不急了。孫策麾下名將很多,而且大多常年訓練,絕非他這種幾年沒有參戰的人可以相提并論,太著急了反而不美。在此之前,他已經從甄宓寫回來的信中了解到孫權的事,可不想步孫權后塵。孫權是孫策的親弟弟,有犯錯的資格,他卻不能踏錯一步,毀了自己,也連累了妹妹。
“阿宓你放心,阿兄我這幾年蟄伏家中,已經習慣了,不急在一時。再說了,阿像在大王身邊見習,過幾年外放,也是一方大將,甄家毋須著急。”
“阿兄能這么想,我就放心了。”甄宓笑嘻嘻地舉起酒杯。“請阿兄滿飲此杯,靜候富貴,中山甄氏翻身的機會就在眼前。你作為這一代的家主,要有家主的氣度,不要被人笑話了。”
甄儼心中大快,含笑點頭,舉杯與甄宓、甄像示意,一飲而盡。
孫策坐在案前,品著茶,翻看著還散發著墨香的作戰計劃。
劉曄主導設計,許褚、典韋、龐德、張遼四將執行,一張為關羽準備的大網即將展開,孫策對著圖紙,在腦海里模擬著戰事的進程。首戰必勝,不容有失,關羽的生死反倒不在他最關心的問題。戰陣之上,對敵人留手就是對自己不負責,更何況對手是暴走的關羽。
劉曄的計劃做得很完美,他特地提到了這一點:關羽桀驁不馴,如果不能徹底折服他,不如臨陣斬殺他,留下來反而是個后患。
甄宓走了進來,見孫策正在看公文,沒敢驚動他,輕手輕腳地走到案前,從步練師手中接過茶壺,在孫策面前坐下。孫策抬頭看了她一眼,將茶杯放在案上,推到甄宓面前,提起朱砂筆,在作戰報告上簽上自己的名字,交給步練師,讓她轉交給帳外的郎衛,轉交劉曄。
“你阿兄喝得可好?”
“好呢。”甄宓笑瞇瞇地。“阿兄說,這是他這幾年來喝得最舒服的酒了。”
孫策笑笑。甄儼這兩年與劉備周旋,受了不少委屈,現在總算可以揚眉吐氣了,心情當然好。“他有沒有說想干些什么?休息了這么多年,手癢了吧?”
“大王讓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不僅是他,甄家上下百余口,以及相關親族,全聽大王的安排。”
“這么聽話?這可不像燕趙之風。”孫策忍俊不禁。
“燕趙之風就是服膺強者。”甄宓瞥了孫策一眼,嗔道:“天下強者,舍大王其誰?”
孫策提起筆,在甄宓額頭輕輕一點,留下一個鮮紅的印跡。“巧言佞色,必有所求。”甄宓“哎呀”一聲,伸手要去擦拭,卻被孫策攔住了。“別動,好看呢。”甄宓將信將疑,孫策便叫步練師取鏡子來,讓甄宓自己看。步練師取來鏡子,看了甄宓一眼,便贊了一聲:“姊姊這妝容好看,是什么新式樣嗎?”
“當真好看?”甄宓接過鏡子,仔細端詳了一會,也覺得不錯。漢代女子有在額頭貼黃的習慣,有的用妝粉涂抹,有的用花蕊模樣的飾物粘貼,喚作貼花黃,用紅色的卻不多見。甄宓皮膚白晳,朱砂在她的額頭鮮艷如血,對比強烈,連她自己都覺得不錯,兩頰泛起紅云,更添三分嬌羞。
“好看是好看,只是堂堂大王,手中朱砂點點皆系天下蒼生,卻用來為婦人化妝,未免可惜了。”
“這有什么可惜的,你也是天下蒼生之一嘛。”孫策越看越覺得有趣,讓甄宓坐過來,仰靠在他臉上,又仔細勾畫了兩筆,將簡單的圓點勾成一朵含苞待放的小小花蕊,這才滿意。
“如何?”
“好看。”步練師笑道:“不過也就是姊姊這膚色才好,稍有暗黃,便不美了。”
孫策哈哈一笑。中山原本是北狄之地,又近鮮卑,有大量的漢胡混血,大多家族都有點北狄血統,膚色與中原漢人更白一些。甄宓更是其中佼佼者,天生雪膚,堪與號稱白玉美人的甘梅相當。如今她正當豆寇之年,一顰一笑皆動人心魄,足以托得住這朱砂花蕊的嬌艷。
“練師有見識,等會兒也給你畫一個。”
步練師連稱不敢,含著笑,退出大帳。甄宓倚在孫策腿上,似笑非笑地打量著孫策。“好看嗎?”
“當然好看。”
“可惜再好看也只有幾年光景。”甄宓托著腮,一聲輕嘆。“美人易老,過了這幾年,妾就成了惹人厭的憎物了。”
孫策放下筆,挽著甄宓的手。“不然。美人如玉,時間越久,越有氣質。你看權姊姊,馬上就到三十了,雖無年青時靚麗,卻有年輕時沒有的風韻。”他嘴角輕挑,含笑道:“可不是什么惹人厭的憎物。”
“唉喲。”甄宓如夢初醒,連忙用手掩著嘴。“大王,妾……妾可沒有影射權姊姊的意思。大王千萬不能告訴她,要不然的話,妾就無顏在宮里立足了。”
“你啊,年輕氣盛。”孫策伸手點點她的鼻尖。“記住,不要得意忘形。”
甄宓凜然心驚,不敢大意,起身跪好,款款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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