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朝天

第十八章恨不能孤家寡人

一茅齋書生成圣比青山通天與中州大乘更重要,天地提前便顯現出了各種征兆。

這場大風便是其中一種,今年的荷花居然在初春便提前盛開又是一種。

小荷摘了一片荷葉,又用荷花揉出汁液來,仔細忙了半宿,終于蒸好了香甜的荷葉飯,開心端到柳十歲的身前。

因為山村血案的事情,柳十歲這些天的心情一直有些低落,她不知如何開解,只能在吃食方面格外用心。

好在柳十歲不像井九,對吃東西還留著幾分興趣,總算是沒有讓她的心意白費。

看著柳十歲吃的香甜,小荷覺得好生滿足,把書桌上的紙墨收拾了一下,走到窗邊去檢查符紙還能維持多長時間。

最近這段時間的風太大,必須用符紙擺出避風陣,才能不被侵擾。

至于她開的這間客棧當然沒有什么生意,顧清當年替她挑的地方再好,也禁不住天地的打擾。

她來到窗邊,見著前方山里生出數道清光,緊接著看到了幾名修道者,神情微異道:“中州派居然也來人了?”

柳十歲走到窗邊望過去,視線落在一名瘦高老者的臉上,與當年在云臺里背下來的那些卷宗一對照,便確定了對方的身份,說道:“任千竹,當年是化神境巔峰,但這百年里不知因何晚來發枝,竟是連破三境,已經是煉虛上境。”

小荷聽著對方竟是煉虛上境的大強者,緊張說道:“那豈不是中州派的大人物?”

柳十歲說道:“以前談真人不喜歡他,這些年才算是得了些權柄,越千門死后,他在云夢山的地位更高。”

一百多年前,井九與布秋霄在舊梅園搭成協議,一茅齋不再干涉皇位之事,在中州派看來這便是背棄盟友的行為。

那之后,一茅齋與中州派的關系自然不復當年親近,后來布秋霄在朝歌城親自守了井九十年,雙方更是快要撕破臉。

今次中州派讓任千竹來慶賀布秋霄成圣,明顯是想要修復兩家宗派之間的關系。

青山宗現在給中州派的壓力太大,井九回到青山干脆利落地擊敗方景天,也沒有讓青山內耗太嚴重。

想到這件事情,柳十歲的心情稍微松快了些,說道:“中州派再如何掙扎也沒意義,終究都不是公子的對手。”

小荷心想談白二位真人可是朝天大陸最頂尖的人物……好吧,她已經習慣了柳十歲對井九的盲目信任或者說崇拜,眨了眨眼睛,問道:“那你和這個任千竹比呢?”

柳十歲說道:“他是中州派的資深長老,我自然遠不如他,不過有不二劍與管城筆,我應該能殺了他。”

這里是千里風廊的入口處,但沒有什么森嚴的看守,山色河景尋常美麗,只是新生的青草都被風壓平了下去,看著有些可憐。想來這里平時風小的時候,說不定還有很多游客。

任千竹輕拂衣袖,把撲面而至的大風驅散,看著那座客棧以及緊閉著門的那些商鋪,在心里想著這些。

走過客棧,沿河而行,沒有多長時間便來到了一座湖畔。

湖面生著無數波濤,一道一道地橫亙而至,看著頗有威勢,浪聲驚人。

湖邊生著柳樹更是被吹的不停狂舞,葉子盡數落光,就連柳枝的皮都剝離了不少。

“千里風廊果然名不虛傳,據聞到了風廊深處,風勢更疾,更有著下界的陰氣,刺骨寒魂,如罡風一般,在那里修行,磨煉心志的效果比青山劍峰也差不到哪里去。”

任千竹對隨行的弟子們說道:“我已傳書入齋,應該還需要段時間,你們在此間各自修行,感悟一番。”

弟子們領命應下,自去樹林里靜坐養神。

撲楞撲楞。

一只紅鳥逆風而至,落在一棵柳樹上,低頭梳理了一下自己的羽毛。

任千竹站在樹下,看著湖上的巨浪,仿佛無所察覺。

紅鳥抬起頭來,烏溜溜的黑眼珠輕輕一轉,口吐人言:“冷山地底那邊如何?”

任千竹依然對著湖面,神情卻恭謹了很多,應道:“當年安排的那名散修莫名死了,那件用鱗片制的法寶也應是毀了,無法確定火鯉的位置。”

紅鳥說道:“即便找到火鯉,也需要找到控制它的方法,不然那道屏障極難摧毀。”

任千竹神情凝重說道:“越千門死后,白真人更加信任我,但控制火鯉的方法只有她知道,連談真人都不知道,她不可能告訴我。”

“那就算了。”

紅鳥從枝頭飛起,順風而去,很快便變成一個小黑點,消失在風廊入口處。

任千竹依然沒有動,靜靜看著湖面的巨浪,很久后才收回視線。

原來他也是不老林的人。

難怪去年越千門在朝歌城拿還天珠的時候,會被太平真人掌握行蹤,繼而殺死。

那只小紅鳥飛到了千里風廊入口處,落在了那間客棧的檐上。

狂風吹得它羽毛亂翻,朱色濃淺不定,反而很是可愛。

它緩緩轉首望向風廊深處。

一茅齋就在那里。

再過些天,布秋霄便會成圣,在那之前,這里的天地氣息會發生劇烈的變化。他只需要選擇任意一刻,傷到布秋霄的本體,取到他的圣人之氣,破掉一茅齋鎮壓冥界通道的陣法,便能把這場大風送到冥界。

風是氣的流動,沒有任何殺傷力,哪怕是帶著陰寒意味的罡風,對冥界也不會造成任何傷害。

他要借的是風勢。

只有這場大風才能把冥河里的火焰盡數點燃。

狂暴燃燒的冥河如果遇著東海的無盡海水與通天殺陣里的滿天血霧,會發生怎樣的事情?

便是他想著那個畫面都有些喜悅。

他首先要解決的問題是怎樣才能靠近布秋霄。

如果他跟著任千竹進一茅齋,應該能瞞過那些書生的眼睛,問題在于任千竹也無法靠布秋霄太近。

想著這些事情,小紅鳥在檐上不停地踱著步,發出啪啪的輕響。

啪啪,啪啪。

小荷抬頭望向屋頂,說道:“往年也沒這么大的風,石子都被卷了起來,你聽,打的真厲害。”

“是挺厲害的。”

柳十歲右手握著管城筆,左手握著微微顫抖的不二劍,看著桌上的那張紙說道。

小荷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柳十歲保持著這個姿式,沉默了很長時間,最終他還是選擇放下了手里的筆與劍。

那張紙上是他抄寫的一篇前人古賦,說的是正氣入星漢、國士本無雙。

在這一刻,他心里想的是另外一句話——恨不能孤家寡人。

如果他只是一個人,絕對不會放下管城筆與不二劍,就算稍后會戰死,至少能通知一茅齋里的同窗們,警告先生一聲。

屋頂的石子撞擊聲與滾動聲忽然停了,小荷看了眼窗外,發現風還在繼續,不禁有些疑惑。

又是啪的一聲輕響,屋頂一片瓦片破掉,狂風與天光一道灌入,發出凄厲的嘯鳴。

那只小紅鳥飛了進來,揮動著翅膀,風聲頓時消失。

伴著一道清光,紅鳥落在地上,變成了一個紅衣少年。

小荷猜到對方的身份,臉色變得異常蒼白,下意識里向后退了幾步,站到了柳十歲的身旁。

太平真人對她笑著說道:“那年煩你帶我去摘了些蓮花,還沒有謝你。”

(今天帶著全家人正式踏上旅途了,十個人,兩臺車,我感覺到壓力很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