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狼公孫

第六百四十一章 統帥之間的博弈

第六百四十一章統帥之間的博弈

第六百四十一章統帥之間的博弈

君士坦丁堡西北,沿著伊斯特河向東,初晨的青冥天色里,伴隨嘩嘩的水聲的是轟鳴的馬蹄從河岸飛馳,有快馬從后面追上去,馬隊為首的男人勒馬回頭,揚起鞭子指著來人,聲音虛弱嘶啞,也隱隱含有憤怒。

“回去告訴斯蒂芬妮,迪馬特不僅是她的孩子,也是杰拉德外甥,不是手中的籌碼!”

靠近的騎士,翻身下馬跑過去:“閣下,我們根本過不去君士坦丁的,女王說,如果沒有收到要挾,那一定是被塞維魯帶在身邊了,現在應該在安納托利亞的羅馬軍營……”

蓬松的金發下,杰拉德捏緊了韁繩,手甲發出咔咔的摩擦聲,周圍跟隨而來的一千日耳曼騎兵停下來,在微弱的光亮里望著他,都能感受到這位身形高大的將軍心中的憤怒和不甘。片刻,馬背上的杰拉德抬起手,艱難的搖了一下:“都回去吧…..”凌亂的隊伍里,許多人松了一口氣,連續數日長途跋涉,已經是精疲力竭了。

“.….回去,都回去!”

背上的巨劍狠狠砸在地上,杰拉德的聲音陡然暴響,他望著東面:“要是早一點追擊,或許還能救下迪馬特,就不該聽一個女人的。”語氣緩了緩,低聲道:“也不知迪馬特現在怎么樣了…….是我失職了。”

金光刺破云隙灑下來,起伏翻卷的水浪一片波光粼粼的從視線里流向東面,越過漸惹的大地、丘陵、雄偉的城池,順著天光延伸而去的云層下方,燥熱的土地揚起煙塵,一匹匹戰馬在方形的軍營中進進出出,中間最大的白色帳篷,繪有紅底金色麥穗和王冠的旗幟在微風里撫動。

傳令的騎兵在附近下馬,帳前著肌肉胸甲披紅斗篷的禁衛軍士卒接過對方手中消息,轉入大帳在禁衛軍團長耳邊低聲幾句,后者轉身進去,繞過鋪著地圖的桌子,窸窸窣窣說話的聲音響了片刻,最里面,頭發斑白的塞維魯哼了一聲,“還不夠…..繼續。”

將那份情報丟到一旁。

禁衛軍團長塞薩留斯從地上撿起:“塞留斯人全線正在潰敗,北面、南面兩個戰場都傳來捷報,最好的機會來了,陛下。”

“也說不一定是塞留斯人的圈套。”塞維魯征戰半生,經驗上不是小輩能比的,站起身端著杯子,目光停留在角落里一張毛皮上,蜷伏熟睡的孩童,優雅的喝了一口酒:“塞留斯人近二十萬規模的軍隊,我們現在只不過是在外圍取得一些勝利,你們就感到驕傲了?真正有價值的戰爭還沒有開始,或者說這個孩子的父親在打著更大的主意。”

“陛下……”

年過半百的皇帝擺了擺手,“不要說恭維的話,這會使一個謹慎的戰士變成傲慢的蠢貨。”他轉過身,來到地圖前,此時外面也進來幾名將軍,便是對他們招了招手,幾名將領都圍了上來。

塞維魯放下杯子,拿著一桿長棍指著圖上的地勢,軍團進攻方向:“南面戰場,敵人數量近三萬五千左右,北面也有三萬左右的敵人,雖然潰散,但殲敵并不多。”

“可大多數都是騎兵,我們根本追不上……”

“這不是理由。”塞維魯面目嚴肅下來,目光掃過眾人:“我的軍隊更不應該出現這樣的偏差,沒有全殲敵人,那就是各軍團將領的失職,那些逃竄的敵人,將來會回來割掉你們腦袋!在不列顛的時候,我就告訴過你們!”

嚴厲的聲音里,毛毯上的男兒被驚醒了過來,望著老人的背影。

那邊,塞維魯看著一名名低頭的將領,長棍在地圖上敲了敲,語氣放緩:“……幾場勝利就將你們腦袋忘記了作為羅馬軍人的冷靜?很有可能那些追剿的軍團已經落入塞留斯人的圈套。”棍尖點在東面,亞述行省以西,上面有紅筆圈了起來,他說:“.….正面戰場,塞留斯人只放置帕提亞、大宛的軍隊,還有一支五千人的東方騎兵,算起來也不過四五萬人,你們說,那位東方統帥在打什么主意?”

“可能將我們主意力,和所有軍隊暴露出來,集中在東線戰場,而他們會迂回后方針對我們展開偷襲。”有聲音說道。

“是啊!”塞維魯在一旁點點頭,收回長棍,負在身后慢慢走動:“所以,不要急,先把正面的敵人擊潰,把他們都圍起來,一點點的殺完,就像切美味的點心,一口一口吃給東方人看,看誰著急。好了,下去準備吧。”

“是!”

眾人走后,老人張開雙臂,有人過來給他穿戴甲胄,嚴肅的表情有了笑容,他看著對面的迪馬特:“你的父親,真是一位撐得住氣的統帥,至少在我征戰的歲月里,很少見到的。”

“我聽見你們談話了。”男孩偏了偏金色的小腦袋,“可是如果…..我的父親真的偷襲你們后面怎么辦?”

聽著稚嫩的童聲,老人笑了笑沒有解釋,雙下雙臂拖著紫色的披風緩緩走了出去,帳外金色的陽光照在他臉上,微微側臉:“.…..羅馬皇帝的利劍,從來只斬驕傲的勇士,門口就掛著兩把。”

隨后消失在光幕里。

亞述西面的戰場,一個沒有任何名字的原野,幾處丘陵點綴稀松的林木顯得荒涼。

上午時分,這片天地間都在爆發廝殺吶喊聲,和馬蹄聲。

成千上萬的箭矢、短矛飛過天空,隨后落在地上、人的身上,戰馬悲鳴長嘶翻滾起來,帕提亞軍隊在羅馬軍團猛攻下,開始后撤,又遭到右面穿插上來的另一支軍團的襲擊,而后崩潰。作為護翼的虎豹騎,曹純和夏侯淵、張飛只得再次轉移,避免陷入被三支軍隊合圍,到的正午,才發現事情不對。

“.…..北面還有兩支大秦人的軍隊,他們想合圍,干脆撤回中軍,實在不能再打了。”

張飛咬牙勒緊右臂上一處外傷,罵罵咧咧叫起來:“怕個甚,再多也是兩個肩膀撐著一顆腦袋,他娘的,要是二兄在這里就好了,有他在誰跟你們慫蛋搭伙。”

“子和,你怎么看?”夏侯淵坐在巖石上,偏頭看去一旁沉默不說話的身影,“.……安息人和大宛人根本靠不住,想清楚。”

天光刺眼。

聽到話語聲傳過來,曹純降下視線,看著前方。

他今年已經三十有二,十八歲那年就擔任黃門侍郎,可上面有一個戰績輝煌,族中大將的族兄,很少有人將目光停留在他身上,但是二十歲那樣他跟著一伙馬賊去了北地,后來那個文弱的書生變成了黝黑壯碩的將軍,只能拿筆桿的手腕也能輕易揮動大刀。

最主要的是,他為大兄曹操練出一批天下驍銳的騎兵——虎豹騎。

沒人再小看他了。

隨著短暫的沉默,周圍騎兵在休息中望了過來,曹純再次抬頭看了一眼天光,深吸了口氣:“純受都督恩惠,接到將令就是嚴守此地,無軍令不撤。”

夏侯淵跳下巖石:“你那是報恩,而你現在將軍,要為所有跟在你身邊的士兵負責,打不贏就要往后撤。”

“服從命令也是將軍該做的。”

曹純沒有理會他,朝附近的戰馬大步走了過去,翻身上馬,捏緊刀柄望著翻滾的天云,“首領…….純會堅持的。”

這是當初北地馬賊一批老人常叫的稱呼,現在這樣叫的人已經不多了。

天光延伸,白云如絮。

漢西征軍營地,奔馬進出轅門,毛氈搭建的帳篷內,公孫止在案桌后方雙手合十握起來,撐著下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帳簾,有人拿著近日統計的戰報正讀給他聽。不久之后,荀諶起身拱手:“都督,該有反擊了,不然士氣都被磨平了,何況曹將軍和夏侯將軍那邊難以久撐。”

“情報上已經出現了二十一支大秦人軍團,光是南北就多達九支,拋去拱衛中軍,大秦人能動用的兵力至少有十支軍團,按他們的編制,最少也有十萬人,而我們只有六萬可動,還是把親衛營一起搬上去才夠這個數,如果塞維魯還有軍隊沒有拿出來,奇兵就很難奏效。”

近半月來自三面戰場的消息拼合起來,實在讓公孫止感到驚嘆的同時,也壓力巨大,他前世聽過關于羅馬的事情,但大多數都來自影視上,并沒有太過詳細的研究,然而事實擺在眼前的二十一個軍團,而且其中不乏各個行省、附屬國、同盟國的軍隊夾雜里面,充當輔助兵團…….翻譯團里甚至將他們列出了長串的名單::西班牙皮盾兵和騎兵、高盧輕步兵和騎兵、阿非利加行省提供的輕步兵和騎兵、克里特弓箭手和投石手、巴里阿里投石手,希臘地區的多羅彼人、阿開那尼亞人和挨托利亞人的輕裝部隊、伊利里亞騎兵、帖撒利人騎兵、努米底亞騎兵和輕步兵、色雷斯騎兵、日耳曼人騎兵,希臘、斯巴達人的軍隊……等等等等。

公孫止甚至還發現,自己漢化匈奴、鮮卑、丁零、烏桓,讓他們為自己作戰,與羅馬以公民權為誘餌,誘惑他國軍隊為其作戰,何其相同,但同樣的,壓力也就極其巨大。

安靜了片刻,文士著急出聲。

“可曹將軍他們現在快要合圍了,安息人、大宛人自顧不暇,他們打順風仗還行,這種時候,都督該保全我們自身實力!”

還在沉默。

“都督!”

“我說了再等——”公孫止嚯的一下站起來,撞動了案桌,杯盞、書卷從上面掉落下來,聲音嚴厲了一瞬,隨后吐口氣,揮手:“下去吧,這是我與塞維魯比耐性、比軍隊意志的時候。”

荀諶嘆口氣被親兵請離了這里,不久,又有人進來,巨漢站在帳口臉上有些不好看。

“啟稟主公,剛剛西面傳來消息,曹純領兵一支虎豹騎…….”

聲音嗡嗡嗡的在公孫止耳邊響著,他坐在椅子上看著典韋背后刺進來的陽光,燦爛的金色里,隨著說來的話語聲,仿佛看到的光芒都在扭曲,腦中深幽處,浮起了過去的一些畫面。

“……我乃為眾人性命考慮,為將者當以兵卒先。”

“大丈夫…..死就死了!”

“首領!”“回來了?”“過來一趟,等會兒還是要走。”

斑駁的光芒印在眸子里,公孫止輕輕闔上眼睛,腦海里那位曾經修長白皙的青年微笑著單膝朝他跪下來:“純,見公孫首領以及眾兄弟騎戰了得,起了效仿學習之心。”拱手一拜:“愿以師禮待之。”

“子和……”

大椅上,公孫止猛的睜開眼“…….我去他娘的計劃!”一腳將案桌蹬倒,墨硯、竹簡嘩的灑落一地,把對面的巨漢嚇了一跳,高大的身軀站了起來,接過李恪遞來的披風,一轉罩在身上,邊走邊系,“升狼煙,讓遠方的趙云、馬超看到,另外通知黑山騎該動了,還有西涼軍正面壓入戰場,潘鳳的軍隊從西北方向殺過去,告訴他,不指望能突破封鎖,至少給我拖住兩支大秦軍隊!”

極快的語速連續下達完各種作戰的命令,腳步停在絕影前,他抬起頭。

“——該讓這些大秦人看看,我大漢軍隊是怎么打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