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徹這人從來不屑用陰謀,他一般都用陽謀,將你逼迫到墻角,然后在你的胃部一連串的重拳之后,剩下的事情基本上是他說了算。
云瑯只是不確定給自己的這一串打擊到底是來自于阿嬌,還是來自于皇帝。
現在確定了,心里面也就松弛下來,就像那只久久不丟下來的另一只鞋子安全落地了。
阿嬌是云瑯在大漢立身的基本盤,這一點是不能出問題的,至少在云氏還沒有強大到一定程度之前,是不能出問題的。
至于皇帝,云瑯不是很擔心,自從他進入大漢勛貴階層之后,皇帝從來就對他沒有給過好臉色。
這種將自己命運寄托在別人身上的感覺很討厭,云瑯想要早日擺脫,難度很大。
云瑯曾經無數次在獨自一人的時候幻想過弄死劉徹會發生什么樣的變化。
結果,他還是把那尊惡毒的銀壺給了劉陵……毒死一百個匈奴單于云瑯都不會有什么心理負擔,就像用除草劑除掉一棵草一般。
如果,用在自己人身上,這不是勝利,而是對自己這個大漢人的侮辱。
在大漢國經歷的一切對云瑯是一場有趣的游戲,從最早的冷眼旁觀,到現在積極參與,都是經歷的一種。
能跟劉徹這樣的千古一帝玩游戲,云瑯覺得很榮幸。
在這場游戲里面,有高高在上的帝王,有無敵的猛將,有悍勇絕倫的悍卒,有高瞻遠矚似乎可以看透千年的智者,有詩賦文章物華天寶的才子,更有狡猾如狐,兇悍如狼的敵人。
把自己的生命融入到游戲中,這種刺激感讓云瑯快活的幾乎發狂。
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激情過后,男子總會陷入到賢者時間中,這個時候男人的大腦會無比的清楚,堪比真正的圣賢。
宋喬嬌吟一聲,長腿搭在云瑯的腰上,腦袋頂在云瑯頜下,神色迷離……
“好人啊……”宋喬呢喃的聲音幾乎聽不清楚。
“我已經當了三次好人了。”云瑯吃吃發笑。
“壞人!”宋喬在云瑯脊背上拍了一巴掌,繼續靠在云瑯懷里享受云雨后的愉悅。
夜深了,也該睡覺了,云瑯換了一個家舒適的姿勢,兩人相擁而眠。
窗外的月色明亮,夜風輕拂楊柳,一只肥碩的青蛙趴在蓮葉上不時地鳴叫一聲,繼而引來青蛙群的合唱。
這樣美好的夜晚,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安心入眠的。
劉徹依舊為他龐大的帝國忙碌,建章宮里人影綽綽,戴著高高烏紗帽的宦官,忙亂而安靜地在大殿中穿行,每一個人行走的方式都像是在水上漂。
“警告路博德,修整靈渠溝通湘,漓二水之后,不得南下,即便是再想建功立業,也必須給朕穩住軍心,擅自開啟戰端者斬!
桑弘羊,糧秣幾時能到桂林郡?朕的大軍已經沒有耐心了。”
劉徹洪亮的聲音在大殿中響起。
桑弘羊立刻接令,而后上奏道:“南越國如今越發的狂悖無禮,臣以為,此次征伐將畢其功于一役,只出動一次,就必須起到萬世之功,否則,不如不動反而讓對手有了驚覺。
朝廷聚集糧秣于洞庭,想要全部轉運到象郡還需時日,請陛下再給微臣三月時間。”
劉徹點頭道:“好,再給你三月時間,三個月的時間也足夠常山王顛覆夜郎國,他還能趕得上觀戰!”
桑弘羊欽佩的道:“陛下的安排真是絕妙,借剿滅南越之機來培育常山王,此為大道,微臣佩服。”
面對桑弘羊甩過來的馬屁,劉徹一笑而過,抬頭掃視了一遍大典中的諸人,擺擺手道:“皇后準備了一些羹湯,喝過之后就去吧,剩余國事,明日再議。”
群臣在桑弘羊的帶領下謝恩告退,只留下劉徹一人繼續面對堆積如山的奏章。
也不知過了多久,宮娥們也不知道剪過幾次燭芯,劉徹依舊孜孜不倦的看著奏折。
衛皇后已經來過兩次了,每一次想要開口說話,見皇帝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不可自拔,就微微嘆息一聲隱入帷幕之后。
窗外的月色消失了,天空中卻沒有一絲云彩,這是月亮落山了,天空中只有無數的寒星在眨眼。
劉徹放下手中筆,喝了一口溫熱的牛乳之后,輕輕揉捏著眉心道:“來人啊。”
“奴婢在!”站著打瞌睡的隋越立刻警醒。
“云瑯在干什么?”
“永安侯昨日燒毀了云氏醫館,還發布公告,云氏醫館從即日起停業,開業時間不定。”
劉徹無聲的笑了一下道:“好大的狗膽,這一次燒醫館,下一次難道會把造紙作坊燒了不成?”
隋越苦笑道:“陛下,恐怕這就是永安侯一怒燒毀云氏醫館的主要原因。”
“蘇子良拿到公孫敖的口供了嗎?”
“啟稟陛下,蘇少典勞而無功,公孫敖乃是我朝悍將,裝神弄鬼的法子還不足以讓公孫敖屈服。”
劉徹冷笑一聲道:“朕麾下的悍將,哪里有一個好對付的,蘇子良不是信心滿滿的告訴朕他能做到嗎?”
隋越道:“陛下可要降罪于此人?”
劉徹搖頭道:“他是什么貨色朕早有計較,朕只是想讓云瑯動起來,他不動,朕哪里會有機會拿捏他。
這些人最遲你明年都要離開長安,為朕征伐天下,現在不敲打一下,出去之后,遠在萬里之外,一個個就會忘記了朕的威嚴。
動造紙作坊的事情先緩緩,云瑯這個混賬,既然敢燒醫館,燒造紙作坊也不在話下。
都是朕的東西,他不心疼,朕還心疼呢,隋越,你說說,朕怎么會遇見這么一個混賬東西,他親自來朕面前求助一下會死嗎?“
隋越抬頭悄悄看了一下皇帝的臉色,發現他并沒有惱怒,就大著膽子笑道:“有才能的人無不是桀驁不馴之輩,只有奴婢這樣沒出息的人,才會在受了委屈之后像陛下哭訴。”
劉徹嘆口氣道:“朕其實就是一個養虎人,你看看朝中大臣,如果沒有朕壓制,不論是哪一個都會張開血盆大口擇人而噬?
想要老虎聽話,又想要老虎出力,朕也難啊。
對了,云瑯沒有象朕哭訴的意思,那么,他去長門宮了嗎?“
隋越連忙道:“沒有,永安侯一怒之下燒毀了醫館,就回到云氏莊園,關閉大門,禁絕了交通。”
劉徹哈哈大笑道:“任你再狡猾,也想不到去醫館搗亂的人是朕派出去的,這一刻,云瑯恐怕害怕的發抖呢,小子啊,沒了阿嬌的鼎力支持,朕看你還能在朕面前倔強到什么時候。”
隋越聽皇帝提到了阿嬌,額頭上的汗水一下子就出來了,小聲道:“陛下,可不敢讓阿嬌貴人知曉是奴婢出的主意啊。”
劉徹斜著眼睛瞅了隋越一眼道:“你這么怕阿嬌?”
隋越苦著臉道:“奴婢不是害怕阿嬌貴人,是害怕因為這件事傷了陛下跟阿嬌貴人的情義,那時候,奴婢就算是粉身碎骨也難贖罪衍。”
“你覺得阿嬌會因為云瑯跟朕發難?”
“發難不會,慪氣難免,長門宮之所以能到現在這個地步,奴婢發現,一個長門宮,其實就是一個特大號的云氏。
云氏的每做一件事,長門宮必定跟進,阿嬌貴人看重的是云瑯的辦事能力,如果有可以替代云瑯的人物出現,阿嬌貴人也不至于如此看重云瑯。”
劉徹伸個懶腰,打了個哈欠道:“朕找了很久,一直在找一個可以替代云瑯的人。
直到現在,還沒有出現一個,桑弘羊等人雖然也是當世人杰,與云瑯相比,還是相去甚遠。”
隋越仰著頭瞅著皇帝道:“他為什么就不肯入內廷呢?人人羨慕的職位他棄之如敝履,這是為什么呢?”
劉徹煩躁的揮揮手道:“都是書讀的太多了,把腦子給讀壞了,自以為人間高士,效忠大漢國沒有問題,讓他去挖泥,作戰他都會甘之如飴,哪怕為之送命也心甘情愿。
一提到成為朕的家臣,就覺得臭不可聞,有損他世外高人的顏面,真真是氣煞朕了。
效忠朕跟效忠大漢,有什么分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