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氏的病房永遠都是用石灰刷的雪白,幾乎看不到一點瑕疵。
窗外鳥鳴啾啾,公孫敖睡得正酣,只是他的面容扭曲,磨牙之聲即便是門外也能聽得清清楚楚。
一個翠衣女子正不斷地用棉簽,給他濕潤嘴唇,顯得安靜而美好。
突然間,公孫敖怒眼環睜,不等翠衣婦人說話,一只碩大的拳頭就剛猛無儔的砸在婦人的臉上……
婦人的身子飛起,腦袋撞在雪白的墻上,綻放出一朵盛開的血花,而后就軟軟的掉在地上。
隨手殺了翠衣婦人,公孫敖雙眼通紅,看都不看婦人一眼,推開房門就走了出去。
兩個公孫氏的家將,見家主赤裸著就走出了房門,連忙抱住家主的臂膀大叫道:“君侯何故如此?”
公孫敖雙臂一振,甩開家將,一拳擊打在家將的胸口,只聽咔嚓一聲,家將胸骨下陷,口中噴血眼看就不活了。
另一個家將嚇得亡魂大冒,忍不住大聲吼叫道:“來人啊,君侯瘋了!”
公孫敖雙手捉住這個家將的胸衣怒吼道:“護衛主將不力,罪無可恕!”
家將雙手抓著公孫敖的手大叫道:“此話從何說起啊?”
公孫敖并不聽家將的吼叫,掙開束縛,一腳踹在家將的小腹上,家將的身子被他踢得貼在墻上,想要繼續解釋,公孫敖的一雙大腳卻暴風雨一般的踢在他的身上,等公孫賀,蘇建,霍去病,云瑯等人從各自的病房中出來,那個公孫氏家將,居然被公孫敖活活打死了。
公孫賀沖著公孫敖大叫道:“你在干什么?要清理門戶回家去做,莫要在這里惹人笑話。”
公孫敖怒吼一聲道:“奇恥大辱,非血不能洗刷。”
說完就看見鼻青臉腫的云瑯就在不遠處,二話不說,就沖了過來,看樣子不殺云瑯誓不罷休。
霍去病擋在公孫敖的面前,探出手掌就抓住了公孫敖的拳頭,用力下壓,公孫敖的手掌就被翻轉過來,為了減輕痛苦,不得不放低身形,即便如此,公孫敖依舊大吼道:“云瑯,某家與你不死不休!”
云瑯皺著眉頭道:“就因為我把水罐扣在你頭上,讓你失了臉面,好啊,放馬過來,某家接著就是!”
公孫賀聞言暴怒道:“此事已經揭過,公孫敖,你到底要干什么?”
公孫敖瞅著霍去病身后的云瑯咬牙道:“云瑯狗賊,你真的不知某家為何發怒么?
太尉府之事,老夫雖然狼狽,卻是規矩之下的事情,如南奅侯所言,事情已經揭過。
老夫揭過此事,你永安侯卻不愿意揭過,派遣你的小妾前來羞辱某家,云瑯你這卑鄙小人。”
聽公孫敖這樣說,霍去病就松開了公孫敖,同時,那群侯爺一起疑惑的瞅著云瑯。
云瑯的臉色陰沉如水,咬牙道:“何時發生的事情,如果真有此事,云某一定給合騎侯一個交代。”
公孫敖瞅瞅窗外剛剛升起的太陽怒吼道:“昨日午時!”
聽公孫敖這樣說,公孫賀,蘇建等人的眉頭齊齊的皺起,公孫賀嘆息一聲道:“昨日午時,蘇醫者正在給老夫料理傷患,由于老夫內腑受到了震蕩,有些不妥,蘇醫者有身孕,還替老夫正骨,調理,一個半時辰未曾離開老夫病榻。
因此,君侯說午時,絕無可能。”
公孫敖愣了一下馬上道:“或許是午后,某家當時身體被囚,只能通過陽光來辨認時間。
對,就是老夫毆打云氏醫館眾人之后的事情。”
蘇建冷笑道:“那是昨日晨間的事情,你穿著云氏醫館那種可以控制活動的衣衫去了換藥室,當時老夫就在隔壁,中間只隔著一個紗簾,你鼾聲如雷,影響醫者為老夫縫合傷口,老夫要你閉嘴,你依舊酣睡,醫者匆匆為你縫合傷口,推老夫回房間的時候,你也一同回來了。
至于以后的事情老夫就不知道了。”
蘇建說完話,又別有深意的看了云瑯一眼。
云瑯苦笑一聲道:“問誰都不如問合騎侯的護衛。”
霍去病冷笑道:“進入醫館的兩個護衛都被他給打死了,照顧他起居的小妾也被他給打死了。
站在這條過道里的護衛不少,合騎侯如果離開,或者蘇稚要進去,避不開他們的,問問他們就知曉了。
這里人多,誰家的人都有,不可能都幫云瑯隱瞞,問清楚了再動手!”
直到此時,公孫敖才有機會看看自己赤裸的身體,只見胸口,腹部都有縫合的痕跡,不由得悲從心來,顧不得失禮,指著傷口對眾人道:“這就是明證!”
他覺得自己的心肝脾肺腎可能都被蘇稚換上了那個死人的。
要在有霍去病在的場面上找云瑯的麻煩,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公孫敖指著云瑯道:“我與你不死不休。”
眾人面面相覷,不解公孫敖指著縫合好的傷口到底是什么意思。
前日里的那張激戰,眾人下手很重,沒有被縫合傷口的人幾乎沒有。
人人都帶傷,怎么到了公孫敖這里就變成了羞辱。
普通人受了羞辱,自然要將被羞辱的過程公布于天下,然后讓自己站在道義的高度上獲得眾人的同情,而后才發動報復……
至于勛貴……他們被人羞辱了,一般會默默的忍耐,等自己實力足夠了,再報復回去,將自己的遭遇公諸與眾,只會招來別人的恥笑。
“弄清楚吧!”
云瑯冷冷的對準備回到房間穿衣服的公孫敖道。
公孫敖笑道:“有可能弄清楚嗎?”
云瑯道:“交付繡衣使者查驗!”
“那要請陛下動用繡衣使者?”
云瑯面無表情的道:“這才是真正的不死不休!”
蘇建插言道:“不妥,武侯的事情,需要自己解決。”
云瑯指著公孫敖道:“從他剛才悲憤的舉動來看,我不覺得他像是在說謊。
奇怪的是,云氏細君除過給諸位治傷之外,一直留在我的房間……因此,此事處處透著蹊蹺,我很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
公孫敖瞅著云瑯笑道:“你不知道?”
云瑯搖頭道:“不知!”
公孫敖笑道:“你要找死,就怨不得我了,如你所言,請繡衣使者查驗吧!”
云瑯笑道:“兩家一起查吧!”
“為何要查某家?”
云瑯笑道:“因為你太蠢了。很容易被一些表面的事物所蒙蔽。
有時候,眼睛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相!
去病床上躺著,我親自替你查驗傷勢,總之,要先確定你不會死掉!”
公孫敖見云瑯已經派人去找繡衣使者那群魔鬼了,知道此事可能跟自己想的不一樣。
只要是大漢人,就沒有一個愿意跟繡衣使者沾染上任何關系,更不要說主動邀請繡衣使者來自己家里了。
死掉的三個人很快就被抬走了,一般來說,這三個人的死,對這里的任何一位列侯都造不成任何困擾。
尤其是這三人都是公孫氏的家奴,出手的又是公孫敖,這就更加不是問題了。
云瑯仔細的查驗了公孫敖的傷勢,迷惘的道:“都是皮外傷,縫合的很仔細,是璇璣城的手法,這是普通的治療,沒有任何問題。”
公孫敖眼睛一亮迅速問道:“你說某家的這些傷口并未直通內腑?”
云瑯冷冷的道:“若有傷口通到內腑,你此時莫說行兇,屎尿都需有人照料。”
公孫敖神秘的看了云瑯一眼輕聲道:“你知道偷天之術嗎?”
云瑯的面皮抽搐一下道:“神醫扁鵲編纂的《難經》里面的東西,據說扁鵲曾經為老猿換羊頭,三年不死,為蠢人換智者心,蠢人立刻就成了智者,一男子身體損壞瀕死,妻子愛之頗深,愿意替他赴死,扁鵲剜男子心安置在女子身體中,這女子從那以后就處處以男子自居……這樣的事情玄而又玄不足為信!”
公孫敖笑道:“某家曾經聽說,貴府細君頗愛切割死尸,難道不是在效法扁鵲嗎?”
云瑯看著眼前這個蠢萌蠢萌的公孫敖,笑著搖搖頭道:“那是神靈才能做到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