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只看這些勛貴們的動態,云瑯一定會得出一個大漢國長久不了的結論。
可是,歷史他是知道的,所以,大漢國在百年之內還是穩穩當當的存在著,而且依舊保持了住了自己強大的統治。
既然前邊得出的結論是錯的,那么,就能得出另外一個重要的理論——那就是說,勛貴階層的去留,對一個國家或許有削弱作用,卻不是必須存在的一群人。
相比勛貴們,云瑯以為百姓才是讓一個種族綿延數千年而盛名不墜的主要力量。
云瑯當然是希望大漢這個種族永遠存在的,如果可能他希望這個古老,高貴的種族可以萬年不衰。
既然是這樣,對百姓好一點,就是在對自己所在的種族表現出來了一點善意。
催生出一個高效的農業區,云瑯以為是重中之重,唯有將農業的效率提高到一定程度,商業才會自然繁榮。
沒有人喜歡貧窮,只要是一個人,都有成為富人的野心,而這種野心,在大漢人身上顯得格外強烈。
冬日的時候,云瑯路過的那一家磚場,如今已然換人了,走進磚場,云瑯沒有看見那個狡獪的老翁,也沒有看到那些衣衫襤褸的燒磚人。
還以為有人奪走了他家的磚場,問過人之后才知曉,那個狡獪的老頭在他的龍窯將要達到使用壽命的時候,將他的磚場轉賣給了有錢的外鄉人。
外鄉人不過燒了七八窯磚頭,整個龍窯就被燒塌了。
現在,那個儀仗權勢奪走龍窯的外地人欲哭無淚。
云瑯聽這個近乎傳奇的故事,聽得眉飛色舞,他甚至敢肯定,冬日里當他走進磚場的時候,那個該死的老頭就在算計他,幸好,他對這個磚窯沒有興趣,否則,現在哭笑不得的就該是他云瑯了。
底層百姓利用智慧戰勝愚蠢的富人的故事,總是那么津津樂道,總是那么讓人感到愉快。
作為富長良心,窮**計的代表性故事,云瑯聽得過癮,一時沖動之下,就派人給那個轉移了磚窯的老家伙送去了一斤茶葉。
“那個被窮人弄得快要破產的人其實就是我。”
曹襄仰天看著藍天,嘆息一聲道:“我很想捏死那個老混蛋啊,派去的仆役,卻被那個叫做應雪林的家伙給打斷了腿送回來了。
然后,我就忘記了那個老混蛋,開始找應雪林的麻煩,然后,那個該死的縣官,在我找上門的時候,卻把大印往我懷里一丟,然后就說,不敢做我們曹氏的官員,準備回家去養驢,希望我能恩準!”
云瑯樂不可支,揮舞著手道:“碰到滾刀肉了?”
曹襄一張白玉般的臉頓時就漲的通紅,恨恨的道:“他一個一千擔的正印縣官,追著我要做叩拜陛下的大禮,你說,我不跑還等什么?”
云瑯奇怪的道:“一千石的縣官?”
曹襄指著富貴城方向道:“全大漢就他應雪林一個人,我舅舅看中了他滾刀肉的性子,這才把他安置在富貴城,專門跟我們作對。”
云瑯點點頭道:“這么說你沒敢接人家的大印?”
曹襄苦笑道:“我騎著馬跑的,他沒追上。”
離開了曹氏失敗的產業收購之地,再往前邊走就是大片的農田了。
滿山的油菜花開的正艷,蜂舞蝶飛的場面讓人心醉。
油菜地邊上的麥苗也竄出一尺高了,盛開的油菜花就像是給綠毯鑲上了一道燦爛的金邊。
來到這里曹襄就笑的如同一只狐貍一般,自從升官為大農臣,這家伙只要看到農作物,就會露出這副惡心的模樣。
“這就是帝國強盛的基礎!”
“一幫窮鬼只有吃飽了肚皮才會老老實實的接受老子的盤剝,你看著,他們一輩子都在辛苦的勞作,除過吃進肚子里的那點東西,剩下的全是老子的。
也只有無這樣心中充滿憐憫之情的人,才是真正對他們好的人。”
在曹襄吹牛的時候,云瑯忽然發現,如今,在平原上干活的農夫又開始不穿衣服了。
遠遠地看不清楚,不過,怎么看,都是黑乎乎的一坨,絕對不是穿了衣服的模樣。
“你知道我讓上林苑的農夫農婦們穿上衣服花費了多少心血么?”
云瑯的語氣低沉,卻有掩飾不住的怒火。
很久以來,云瑯就堅持認為,一個人只有穿上衣服,吃飽了飯,才能真正的算做一個人,如果達不到這兩點,那就是野獸,就是野人。
曹襄大笑道:“你昔日憐憫的宮奴,如今都變成自由人了,人家有地,只給自己勞作,現在干活的這些人那有一個漢人,全是匈奴奴隸。”
云瑯狐疑的瞅了曹襄一眼,騎馬走過去一看,很快又回來了,曹襄說的沒錯,全是匈奴人,不過,從他們熟練地耕地動作來看,又不像是匈奴人。
“臥虎地的匈奴人都被訓練成這個樣子了?”
“是啊,三十萬匈奴,死的剩下了不到二十萬,不會種地的全部都餓死了,剩下來的自然都是會種地的。
人吶,沒有吃不了的苦,生死威逼之下,不會種地算什么,在那種情況下,然他們全部變成優伶,他們也能做到。”
“既然如此,為何還要用鎖鏈鎖住他們的雙腳?”
曹襄皺眉道:“現在有一種說法甚囂塵上,有人說這些匈奴人其實是匈奴大閼氏劉陵特意送到大漢來的,劉陵以為,匈奴人中會種地的人實在是太少,只會牧羊,匈奴人就只能隨著牛羊漫山遍野的走,居無定所,只有學會了種地,匈奴人才會出現城池,出現穩固的地盤,出現可以隨時收稅的子民。
等到有一天,匈奴大軍來了,這些匈奴人甚至可以被當做內應,與匈奴大軍里應外合,攻破我大漢的城池,飽飽的劫掠一批之后,再躲進大漠深處,等待匈奴人再次強大起來。”
云瑯想了片刻道:“這不可能。”
曹襄搖搖頭道:“太行,王屋一代出現了匈奴人……”
云瑯繼續搖頭道:“還是不可能,把自己的子民當做奴隸送給敵人,然后再劫掠回來這樣的事情,在文皇帝的時候我覺得可能,現在,一點可能都沒有。
這說不定又是劉陵傳出來的消息,就是要我們把奴隸全部殺光,讓我們沒有足夠的人手進攻漠北。”
曹襄哈哈笑道:“這些都不關我們的事情,邊地的將軍們如果現在還不能御敵于國門之外,他們也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就算這里的奴隸全部開始動亂了,要殺光他們,也就是一夜間的事情,想在兵馬如云的長安鬧事,除了死,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第二代匈奴大規模降生就好了。”
“不可能有第二代匈奴降生,匈奴女人都嫁給了羌人,以及別的族人,唯獨不給匈奴人在關中蔓延的機會。”
“羌人這些異族人如何羈縻呢?”
“漢化一部分,分化一部分,將大的族群拆解為小部族,將小部族拆解為村落,與我大漢人雜居,這種事情,不用我們操心,朝廷里那些儒門子弟最喜歡干這樣的事情。
在他們看來,這也是千秋功業,也就是所謂的兵不血刃而讓敵亡。
你沒見過鄉下土豪劣紳是如何對待外族人的,只要立下一座祠堂,不管你是誰,你姓什么,你是什么族人,都要跟他們祭拜一個祖宗,拜同一個神祗,穿一樣的衣衫,吃一樣的飯食,說一樣的話,幾年過后,誰還能記得自己什么人?
還不是最后都成了他們族人,最終成為了大漢人。
這個速度可能比你我想的要快。”
而且滅亡的非常干脆,堪稱一點渣滓都不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