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瑯的話音中透著些許疲憊。
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把日子過成這樣。
能用最簡單的法子,他就不想用更加復雜的手段來解決問題。
他發現自己的腦子現在極度的不夠用,一出山就想追求獨立,結果,很不好,事情發展著,發展著就跑到別的路上去來。
不管是阿嬌,還是長平,或者是張湯,都希望云氏成為一個大家族。
這三人是吃透了云瑯的心思,明白這個人可能是大漢朝這個狼群中最后的一只白兔了。
于是,就傾盡全力幫助云氏成為一個大家族,讓云氏成為他們向前行走時,最可靠的一個伙伴。
這些事情云瑯自然看的清楚。
他其實不是很介意成為別人的幫手,當老二其實沒什么不好的,只要這個老大倒霉的時候不要牽連自己就好。
神思飛馳……眼前這個老工匠的話就逐漸變得很遠,直到平遮咳嗽一聲才把云瑯從沉思中叫醒。
“侯爺,匠奴張蘭說,只要能在云氏有一口飯吃,他們就不想離開,生死都是侯爺的奴仆。”
平遮將老匠奴話里的意思復述了一下。
云瑯站起身淡淡的道:“那就留著吧,你明日就安排他們去云氏的染坊,專心干活的去除奴籍,還思念著黃氏的人,這就走吧,黃氏已經完蛋了,清除黃氏是皇帝的旨意,下手的人是張湯跟王溫舒,云氏就是一個小小的起因而已。
如果你們誰還念著黃氏的恩情要為黃氏報仇,那就來,我全部接著。
這樣的解釋我只做一次,一旦發現有心懷不軌者,你們所有人都要為他陪葬。
就這樣吧。”
平遮沒想到家主居然會這樣處置這些匠奴,想要說話,見云瑯神色不虞,也就閉上了嘴巴,準備等侯爺精神好些了,再論一下此事。
秋天的長門宮也不缺乏景致,僅僅是眼前早開的菊花,就足以讓人歡喜不已。
菊花一簇簇的開的正艷,卻沒有人欣賞,只能面對空蕩蕩的藍天暗自神傷。
阿嬌的心情也是如此,藍天東跑西顛的跟宮女游戲,她卻沒有心思投入進去。
瞅著青銅宮燈皺著眉頭發愣。
阿嬌的擔憂其實一日都沒有消退,她與劉徹如今極為恩愛,可是恩愛這種事是有一個限度的。
少年夫妻老來伴這句話絕對不是一句空話,他將夫妻關系解釋的非常到位。
如今,阿嬌的容顏嬌艷,一旦沒了這個好皮囊,夫妻就很容易轉化成親情,就這,對阿嬌來說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色衰恩馳這種事在皇家是最普通尋常不過的事情了,而且,阿嬌已經知道,劉徹最近迷上了一個歌姬,留在章臺宮已經一個月了。
也就是說,劉徹已經一個月沒有來長門宮了。
大長秋擔憂的瞅著阿嬌,他很擔心阿嬌會重蹈舊轍,卻沒有太好的辦法。
圣心難測啊……
藍田咯咯笑著撲進阿嬌的懷里,這才把阿嬌從沉思中驚醒,抱著藍田,在她的臉上親一下,冰冷的心似乎在一瞬間就復活了。
“大長秋,告訴云瑯,我要一首小曲,就以我剛才的模樣為題,盡量快些。”
大長秋笑吟吟的從角落里走出來道:“可是要吟唱給陛下聽?”
阿嬌搖頭道:“不是的,是吟唱給我聽的,以后,我但凡有歌,也只會自彈自唱自己聽。
從今天起,我要學著習慣寂寞,學著養育藍田,學著把我所有虛妄的東西全部變成實實在在的。”
大長秋低下頭低聲道:“貴人莫惱!”
阿嬌笑道:“沒有生氣,這是我以后活人的一個模范,以后啊,我們的日子就這樣過。
伺候陛下二十年了,我也被他寵愛了這么多年,有什么不滿足的,比起衛氏來,我們的恩愛要長久的多。
以后啊,不能再把陛下當成丈夫來伺候了,該換一種法子相處了,我覺得伙伴這兩個字就很好。”
大長秋仔細看了阿嬌一遍,發現她真的沒有生氣,跟藍田玩的很開心。
他輕輕搖搖頭,就躬身離開了大殿,準備去云氏看看。
大長秋來到云氏的時候,看見云瑯一個人躺在錦榻上正在看頭頂的藍天,老虎懶洋洋的趴在他身邊,正在接受云瑯無意識的按摩。
老虎不喜歡大長秋,見他上來了,就站起來一步步的下了平臺。
云瑯懶得起來,隨手邀請大長秋喝茶自便。
“偌大的黃氏因為你煙消云散了,還以為你此時志得意滿呢!”
云瑯笑道:“有什么好自滿的,黃氏是陛下殺掉的,好處也被陛下全部拿走了,與我何干?”
“那也該有些青年人的熱鬧勁,如此死氣沉沉的躺在這里,不應該。”
云瑯笑道:“我此時更想成為廚娘晾曬在繩子上的那條咸魚!”
大長秋喝口茶道:“既然活的無聊,不如就趁這個好機會把紅袖娶了,房間里有了新人,日子或許就能過的松快些。”
“不要亂出主意,紅袖剛剛去提水了,日子過得快活著呢,不要隨便打破她的幸福。”
大長秋伸長脖子沒看見紅袖,不過,整個云氏都透著一股子懶洋洋的習氣。
家主懶惰,老虎懶惰,就連仆人此時也大多躺在陰涼下休憩,全家唯一能動的,就是房頂上那架汲水的風車。
“一代新人換舊人,你有沒有什么法子應對?”
“沒有,男子喜新厭舊乃是本性,而陛下可以選擇的女子實在是太多。
阿嬌貴人羽翼已成,這時候再去追求恩寵,那就錯了,奪寵只會讓陛下更加的疏遠他。”
“還不錯,阿嬌貴人也是這么說的,她說圍著陛下活了半輩子,該為自己活了。”
云瑯大笑道:“這才是我知道的阿嬌貴人。”
“阿嬌貴人剛才枯坐長門宮走神,可能是在思念陛下,回神之后就斬斷了青絲,要我來問問你,能不能用她剛才的模樣為她做一首小曲,留作懷念。”
“簡單,你聽著——美人卷珠簾,獨坐蹙額眉,但見淚痕濕,不知心恨誰!”
“名字呢?”
“讓貴人自己起名字吧,這首歌算是送她了,多少留下一點假佳話也好,無論如何也要與陛下金屋藏嬌的典故配合起來才好。”
大長秋得到了想要的東西,就站起身告辭,臨走的時候嘆口氣道:“以后莫要這樣肆無忌憚的做事,我覺得從今后,阿嬌貴人想要在陛下面前說上話很難。”
“陛下薄情,也不知薄情如此吧?”
“你太不了解陛下了,他的眼中只有這萬里江山,對于別的東西,哪怕再美好,都不會長久的眷戀。
與阿嬌貴人重續前緣七年之久,已經難能可貴了,現在,陛下將要辦大事,他會逼迫自己做到無情,不論他多么的喜歡阿嬌貴人,這時候開始疏遠阿嬌,是必然之事。”
“你的意思是說,要我以后離陛下遠遠地?”
“是的,離陛下遠遠地,才能長久,距離陛下越近,危險就越近,你也不看看這些年,陛下身邊的人都換了多少了。”
云瑯低頭沉默不語,大長秋說的半點不差,劉徹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別人喜新厭舊是本能,他喜新厭舊是政治的需要。
遍數歷史,成功的帝王,每一個對自己都非常的狠……
蘇稚的馬車進了家門,第一眼就看到了云瑯,立刻從馬車里跳出來,大呼小叫的跑上樓,跳進云瑯的懷里,摟著他的脖子先是把鼻子埋進云瑯的頭發里用力的嗅一下,這才張開雙臂道:“我夫君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