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平是一個殺過老虎的人,而且是當著老虎大王的面殺的老虎。
場面慘烈至極。
一頭吊睛白額猛虎被關在一個籠子里,十幾個人站在邊上棍棒齊下,打的老虎血肉橫飛。
放置了半天之后,等老虎全身都腫脹了,就用竹管刺血,血流了滿滿一甕,那頭老虎也奄奄一息了。
如果不是宋喬實在看不下去把老虎大王拖走了,老虎大王可能會立刻發狂。
從那以后,老虎大王基本上看見長平就躲,甚至只要聞到長平的味道就會跑進山林,長平不走它不回來。
藥婆婆用那一甕老虎血釀造了很多藥酒,據說對于健骨強身很有效。
當然,這些老虎血釀造的酒,主要的使用者還是衛青,藥婆婆說了,這是男人酒,女子喝了會長胡須。
別人的裙腳都在腳面以上,長平的可不是,夏日里的紗衣又輕又薄,放在腳面上不好看,為了顯得厚重,她的紗衣需要兩個侍女在后面托著才不會弄臟。
等她站定了腳跟,其余四個侍女就會在地上鋪一張很大的毯子,等她走上地毯,侍女們這才會把裙角放下來。
年紀大了傳不了紅紗,所以長平就選擇了紫紗,剛剛站在毯子上,就有仆婦抬來了一襲錦榻。
長平覺得自己依靠在錦榻上的樣子最美,因此,在這個夏日里,紗衣,錦榻成了她必不可少的用具。
云音見老虎實在是可憐,就炮彈一般的飛向長平,甜甜的喊了一聲:“大母!”
長平笑吟吟的探出一只手摟住云音,手臂稍微晃動一下就把云音安置在她的身邊。
用手指點一下云音的鼻子道:“害怕我抓走老虎?”
云音連忙搖頭道:“沒有,沒有,大娘說大母是世上最好的大母,才不會抓老虎呢。”
長平大笑道:“這句瞎話說的結實,不過呢,大母喜歡聽,今天就放這只肥老虎一命!”
宋喬帶著一干仆婦過來請安,長平揮揮手道:“無須多禮,我就是來看看,該干什么就干什么。”
宋喬笑道:“您在這里不光是老虎害怕,大女也害怕,不如去涼棚下歇息,小女還想聽您說受降城的事情呢。”
長平笑道:“也好,我這個討人嫌的性子是改不過來了,那就去涼棚,云音也去!”
長平剛剛走開,老虎就嗷嗚一聲撞翻了給他洗澡的仆婦,以前所未有的矯健模樣,一頭沖進了云氏后院。
一個白色的茶碗裝在一個朱紅色的盤子里被紅袖端了過來,長平接過茶碗瞅了一眼就“咦”了一聲,喝干了茶碗里的香茶,就把目光放在手里的茶碗上。
她從未見過這樣的茶碗,整個茶碗呈乳白色,半透明,如玉卻不似玉石,輕輕敲擊有金石之音。
“玉碗?”長平有些拿不準,畢竟,她從來沒有見過瓷器。
“我夫君說這東西叫做瓷器。”(瓷這個字在唐以前是瓦器的意思,并非瓷器。”
“瓷器?”長平有些發愣,瞅瞅侍女懷里抱著的陶瓶。
宋喬笑道:“是一種新瓦器,比陶器堅固些,不滲水,也好看一些。”
“怎么弄的?”長平迫不及待的問話,話一出口就有些訕訕的,她不該打聽這些的。
“野民從產煤地找到了一種新的陶土,我夫君把這種新陶土叫做高嶺土,說是從一處高嶺處發現的,就叫了這個名字。
拿回來做陶器不成,后來我夫君就出征了,小女覺得浪費了可惜,就讓家里的工匠繼續試驗,不知怎么的,就弄出來了六只這樣的東西,您手里拿的這個瓷碗,是最好的一個。”
長平知道宋喬沒有說實話,也不追究,點點頭道:“用起來很順手。
收起來吧,應該是一個好東西。”
宋喬搖頭道:“我夫君在信中說了,無意中燒出來的六件瓷器,孝敬您三件,也孝敬阿嬌貴人三件。”
“阿嬌怎么說?”
“阿嬌貴人說不如玉碗好用!”
長平冷笑一聲道:“不學無術之徒!”
長平咒罵阿嬌,宋喬與一干仆婦只能裝作沒聽見。
“把這些茶碗收起來,等你夫君回來了,我們再談這件事。”
長平戀戀不舍的把茶碗遞給宋喬,看得出來,她是經歷了很長的一段思想斗爭才做出了這個決定。
宋喬笑嘻嘻的接過茶碗,讓紅袖重新收起來,現在她放心了,夫君交代的事情也順利的完成了。
雖說最好的結果是阿嬌與長平兩人都不識貨,如今,只有長平一人識貨,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最怕她們兩個人都識貨,那樣一來,云家基本上沒什么便宜可占。
長平也有些得意,云家的人都聰明,基本上粘上毛就是一只只猴子。
如果她今天沒有注意到這個茶碗的不同之處,說不定就會被云瑯給蒙混過關。
日后,云氏大量制造這東西的時候,就會振振有詞的告訴她說——以為您看不上!
這是一個默契的過程,很久以前,云氏,長門宮,以及長公主三方就形成了一個奇妙的有錢一起賺,有難一起當這樣的默契。
當阿嬌與長平負責為云氏保駕護航的時候,云氏就要負責讓這兩方都有足夠多的好處,最后形成一個奇妙的生態圈子,做到共榮!
“敢告訴阿嬌仔細你們的腿!”
阿嬌哼了一聲就帶著一群爪牙快速的離開了云家,她要好好的計劃一下,看看這東西能給侯府帶來多少收息。
相比賺錢,她更在意壓過阿嬌一頭這件事,這兩年,阿嬌從一個瘋婆子迅速的轉變成了足智多謀的女人,僅僅是這一點,就讓昔日對劉徹有著很大影響力的長平對此耿耿于懷。
女人好強起來很要命,僅僅是一個白瓷茶碗,長平僅僅看了一眼,就知道其中蘊含了無數的好處。
至于阿嬌,或許是好東西見的太多,或許是平日里玉碗,玉盤子,玉石筷子之類的東西用的太多,覺得瓷器這東西沒有什么特別神奇之處。
既然如此,那就讓她繼續迷糊著吧。
送走了長平,老虎自然也就回家了,被云音抱著大腦袋親昵了好一陣子才慢慢安靜下來。
讓仆婦看好云音,宋喬就帶著紅袖來到了云家的密室,在一個缺少了一只眼睛的大漢的注視下,紅袖打開了密室,舉著油燈率先走了進去。
用油燈點亮了密室里的火把,宋喬就忍不住呻吟一聲,頃刻間就被各種各樣的瓷器反射出來的光芒包圍住,迷醉的閉上眼睛,一連轉了四五個圈子之后才對紅袖道:“這才是我們家的底氣!”
對于女子來說,所有閃閃發光的東西對她們有著無與倫比的吸引力,這些東西幾乎是她們精神上的春藥。
宋喬的手溫柔地掠過那些瓷器,就像在撫摸情人的臉頰,手指最終落在一套精致的長脖子酒具上,喃喃自語道:“這東西,誰都不給!”
紅袖掩嘴笑道:“家主說這些都是破爛……”
宋喬哼了一聲道:“有這么漂亮的破爛么?”
紅袖把腦袋點的跟小雞啄米一般道:“有的,真的有,就像咱家鑄造出來的第一批金幣,跟最后的成品比起來,可不就是破爛么?
這些瓷器還只是最初的東西,家主不在,燒窯的人到現在都不知道是怎么燒成的。
家主說要總結成功的經驗,要不斷的積累經驗,最后才能達到盡善盡美。
按照家主一貫的做事方法來看,這些瓷器不過是初成品,今后一定會有更加精美的瓷器被造出來。”
宋喬的一雙眼睛失神的望著那些閃閃發光的瓷器,一臉向往的道:“那該美成什么樣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