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千九百七十六章家世才華孰輕重第四千九百七十六章家世才華孰輕重←→
劉穆之微微一笑:“這些世家士族也不是自盤古開天地時就有的,陳勝吳廣起事時就說過,王候將相,寧有種乎?這天下間畢竟還是普通人多,士人少,總是想著騎在人家頭上,千秋萬代,那必然會引發眾怒,最后給人推翻,改朝換代,這種歷代的興亡教訓,我們還不吸取嗎?”
陶淵明冷笑道:“如果只是普通的百姓起事,他們既沒有學識,又沒有足夠的武器,也沒有經過必要的軍事訓練,不過是螻蟻而已,只會成為官軍收獲的軍功罷了,不足為懼,你應該知道,從上古五帝,到戰國先秦,幾千年來,這些出自普通民眾的盜匪亂民,何曾成功過?全都是被君王和他的軍隊所鎮壓,甚至連一個起義首領的名字也沒有留下,也就是一個所謂的盜跖,勉強還在史上留下了名字呢,可他又成了什么事?不過占了幾個小城而已,最后還不是被滅了?!”
庾悅對這個話題顯然產生了興趣,跟著說道:“那這么說來,陳勝吳廣算是第一個青史留名的起義,啊,不,應該說是反賊首領了?”
陶淵明點了點頭:“是的,他們是反賊首領,但不是普通的百姓,那陳勝是可以帶領九百人的戍長,吳廣是他的副手,兩人都是橫行一地的豪強,至于劉邦項羽,這些秦末義軍的首領,要么是當地的豪強地主,要么是六國舊貴族,沒有真正的平民百姓,也正是因為有這些豪強,士族的帶領,秦末大亂才能改朝換代,說白了,這不是百姓和平民的勝利,而是一場貴族,士人的改朝換代。”
劉穆之冷冷地說道:“可是參與起義的絕大多數人,都是平民百姓,最多是領頭的人有一些才華和組織能力罷了,劉邦出身不過一個亭長,連寄奴的家境也不如,又怎么成了什么貴族士人了?陶公,你說得太牽強了。”
陶淵明哈哈一笑:“這就是士族的力量,穆之兄,劉邦雖然是個亭長,但可以讓身為縣丞的蕭何這些人甘愿追隨,就象劉裕,他不過一個里正,卻是整個京口人心中的大哥,其武藝和義氣是一方面,但更主要的,是他有領導和組織才能,在京口的時候,他手下就有一幫愿意追隨他的兄弟,和劉毅一樣,都是京口的一方梟雄,即使是進入北府軍后,也明顯比武藝不在他之下的劉敬宣更有人緣,這種領袖之力,是他劉裕家世代血脈相傳的,從遠祖的楚王一系下來,延續至今。”
說到這里,陶淵明頓了頓:“庾公就不用說了,庾家是穎上望族,世家高門,而你穆之兄雖然一度落魄,但也是漢高祖劉邦的長子齊王劉肥之后,血脈高貴,陶某不才,雖然家道中落,但家祖侃公,也曾經威震荊州,為天下所景仰,這些祖輩的高貴血統,都傳承在了我們身上,這也是我們三人今天坐在這里,高談闊論的原因。”
劉穆之突然大笑了起來,一邊笑,一邊擺起手,對面坐著的二人,庾悅一臉的疑惑,雙眼圓睜,而陶淵明則平靜地坐在席上,一言不發,直到劉穆之這樣笑了足有幾分鐘,笑得幾乎要癱在了地上時,庾悅才干咳了一聲,語氣中帶著一些不滿:“穆之兄,何故發笑?這,這雖然您是相公,可是現在并非朝堂之上,你這樣,有點,有點那個,嗯,失儀了吧。”
這最后一句,庾悅還是拿出了世家子弟的那種派頭,咬著牙說的,因為畢竟現在的他的身份,比起當朝相公的劉穆之來說,已經有所差距了。更不用說現在身為白身,甚至是待罪之身的陶淵明了。
劉穆之慢慢地收起了大笑,緩緩地坐直了身子,他的胖臉已經通紅,肥肉還在微微地跳動著,卻是漸漸地平復了呼吸,說道:“我剛才想到個事情,比較失禮,庾公,陶公,我可以說話吧。”
陶淵明面無表情地說道:“穆之兄但說無妨,今天只是我們以朋友身份談天說地,無論你說什么,也不傷和氣。”
劉穆之正色道:“好,那就恕我無禮了,庾公家世代望族,但也只是魏晉期間才聲名鵲起的,之前從春秋到兩漢,庾氏并沒有出什么名人,更非頂級世家,庾公,我這話雖然冒犯,但應該沒什么問題吧。”
庾悅明顯有些不快,冷冷地說道:“是,我們庾家確實是魏晉后才興起的,但你穆之兄雖然是齊王劉肥之后,可是從齊王死于呂氏之亂后,到你這一代,足有五百多年了,也沒出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吧,我庾家好歹還出過丞相,出過皇后,你劉兄的家族,恐怕是連個刺史也沒有出過吧。”
劉穆之微微一笑:“是的,讓你說中了,所以我家的祖先齊王,他高貴的血脈這四百多年來也沒有讓我的列祖列宗們發達富貴,而你庾家,要是按陶公剛才的話,那就是從平民中突然崛起而成為士人的,又是在亂世中,南渡建功而成為了世家高門,是你庾家的后輩們光宗耀了祖,而不是祖先們的血脈讓你們庾家富貴,而我不才,也是我們大漢齊王家族里,五百年來第一個能身居宰輔之位的人,那究竟是祖先的血脈讓我高貴,而是我們的成就讓祖先們跟著光榮了呢?”
庾悅給說得啞口無言,而劉穆之的目光犀利如冷箭,直射向陶淵明:“至于陶公,你剛才說的貴祖侃公,當年雖為郡吏,但因為出身山地民族,所以為時人所輕,至少在侃公發達,名震天下之前,是談不上什么高貴血脈的!”
“可就是這么一個別人眼中的異族平民,州郡小吏,卻是靠著本身的才華,在亂世之中,風云際會之時,立下大功,匡扶社稷,成為一代名臣。更難得的是,連宗室親王,世家大族子弟都在叛亂,謀反之時,連王敦這樣的高貴士族都在據荊州之地作亂之時,侃公卻是堅守臣節,忠君報國。請問貴祖的行為,是證明了血統高貴重要,還是證明了本身的才華和時代的機遇更重要呢?”(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