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裕先是一愣,轉而笑了起來:“彥之,二十年彈指一揮間,你還記得當年的事啊,那時的你,是個民夫隊長,看到你們這些不是軍人的民夫都留下守城,我這個北府軍人,又怎么能扔下全城的民眾,臨陣而退呢?”
到彥之笑道:“其實我們當時怕得要死,我雖然嘴上逞強,但恨不得馬上就要逃了,但是,你當時的話打動了我,你說,軍人就是得保護百姓,這才對得起身上的這一身甲胄,這句話在我心中存了二十年,指引著我的人生之路,所以后來我立下了決心,無論寄奴哥做什么,我都會生死相隨,不圖富貴榮華,只圖能保國安民。”
劉穆之笑道:“彥之真是有志氣啊,不錯,這回我們冒著九死一生的滅族風險,在別人看來全無希望的情況下,仍然起兵反桓,建義京口,靠的就是你和兄弟們對寄奴的絕對信任。這種信任,超越生死,更不用說富貴了,你看,彥之兄弟就算這次冒了這么大風險起兵而無功,現在也無怨無悔。而南燕那邊的事情,他的消息比我還快呢。”№Ⅰ№Ⅰ
劉裕心中一動:“彥之,那邊的情況如何,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到彥之微微一笑:“大帥,我是彭城人啊,世居淮北,跟齊地那里有不少朋友,你也知道,淮北和齊地,向來來往密集,很多人都是兩邊來回,沾親帶故,前幾年慕容氏攻取齊地,不少齊地百姓逃避戰亂來了淮北,成了我的兄弟,后來齊地安定,他們也回去了,但有他們在,南燕那里的一舉一動,我基本上都能知道。劉主薄的探子眼線雖然厲害,但畢竟不是本地人,所以在這方面,我的消息反而可能會快上兩個時辰呢。”
劉穆之笑道:“是的,我們是不同的情報線,不同的探子,但是這樣一來,也正好可以把消息對比,確保正確。阿蘭在臨朐曾有過攔截阿壽的機會,但她放走了阿壽,也正是因為這個,才回去入獄的。彥之,你說說現在南燕那邊的軍情如何了?”№Ⅰ№Ⅰ
到彥之正色道:“現在的南燕,已經進入全部動員狀態,所有的鮮卑部落,被要求只留一子守家,其他所有男丁都要應征。而漢人百姓,也是實行三五抽丁之法,三丁出一或者是五丁出二。南邊的臨朐地區,截止在三個時辰前,已經集結了五萬兵馬,由大將段暉坐鎮掌軍,而慕容德在廣固也集結了七千乘戰車,步兵十五萬,騎兵六萬,不日就要南下會合。”
這下連劉穆之都眉頭深鎖:“怎么會有這么多軍隊?臨朐的我知道,可是廣固那里慕容備德還能有二十萬大軍?”
到彥之嘆了口氣:“因為河北那里的鮮卑民戶,這些年來大量地涌入齊魯之地,慕容備德入南燕時帶的是五萬戶不到,這幾年先后有二十余萬戶北方的鮮卑人前來投奔,北魏本族的軍士人少,以前是靠漢人世家監視各地的鮮卑人,可是自從盧家和崔家給屠殺之后,各地漢人也是陽奉陰違,甚至暗中鼓勵這些鮮卑人逃往南燕,所以慕容備德這些年經營齊地,實力比當初是壯大了好幾倍,加之多年沒有打仗,以前以戰斗和擄掠為生的鮮卑人,也給悶壞了,這回一聽到有漢人要刺殺他們的皇帝,個個群情激憤,全面從軍了。”№Ⅰ№Ⅰ
劉裕點了點頭:“鮮卑人這樣做,可以理解,可是齊地的漢人,我們都是同族,為什么也要站在慕容德的一邊?”
到彥之說道:“那是因為當地的漢人大族,如韓氏,高氏這些,都站在慕容備德一邊,慕容備德入齊魯后,嚴禁部下殺掠漢人,還親自去拜祭孔廟,大規模地重用漢人士子,以結人心,他對漢人士族和世家非常優待,免稅免役,靠這些人來治理漢人百姓。所以很快得到了這些漢人世家的支持。”
劉穆之正色道:“鮮卑人習慣放牧牛羊,齊魯那里也有不少適合他們放牧的草地,漢人百姓這幾年也沒少吃這些牛羊肉,日子過得比以前戰亂時還要好,寄奴啊,你想想當年淝水之戰,不也是謝家這樣的高門世家,讓自己的僮仆從軍,一下子就拉起大軍了嗎?這回在齊地,什么韓家,悅家,高家這些本土高門,就是象當年謝家那樣,組織起塢堡中的莊客從軍,他們未必需要直接參加戰斗,但可以運糧,管理輜重,提供后勤,以保證前線的鮮卑將士作戰。以我現在得到的消息,臨朐那里的鮮卑步騎大約有二萬,而慕容備德直接統領的軍隊,可戰之兵不下十萬,其他的十幾萬漢人步兵,多是后備人員,充充人數。但即使是這樣,也有十幾萬精銳了,你得好好想想,如何迎敵。”№Ⅰ№Ⅰ
劉裕點了點頭,看向了到彥之:“彥之,你跟阿壽哥有沒有聯系?”
到彥之搖了搖頭:“還沒有,阿壽從南燕逃回來后,這些天一直在淮北各山寨和塢堡里,召集舊部,只可惜他以前一直沒有存留多少軍械和糧草,那些山寨很多都不會參與這回的戰斗,我聽說,到目前為止,他能集結的軍隊不過三千,嚴重缺乏裝備,而軍糧更是不足一月之用。如果以這樣的實力對抗南燕大軍,是根本沒有勝利的希望。”
劉裕的眉頭深鎖著,對到彥之說道:“彥之兄弟,多謝你告訴我們這樣重要的情報,現在請你馬上回彭城,以我鎮軍將軍的名義,讓彭城守將劉該,馬上調集所有能召集的部隊,包括你可以從民間征發的兵勇,全部集結在彭城一帶,安排所有不參戰斗的百姓和婦孺南下。我這里會以最快的時間動員大軍北上,十日之內,必至彭城!”
劉穆之的臉色一變:“寄奴,你是要北上迎擊?你是認真的嗎?”
劉裕微微一笑:“這一戰,越是怕打就越是避免不了,只有擺出足夠的強硬態度,才不教胡馬渡大峴,不過在此之前,我要先去見見我的好兄弟阿壽,而且,淮北一帶,誰是真正的朋友,誰是敵人,也正好借這次,摸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