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穆之淡然道:“大勢所趨,非人力所能阻止,大晉的君權與世家權力之爭,從開國到現在已有百年,甚至更早可以上溯到黑手黨初建的曹魏時期,君權無限,那世家的利益就無法保障,可世家太大,架空皇帝,那又會引起皇帝的反彈,所以每隔幾十年,世家會放出皇帝掌個幾年權,當他們覺得皇帝想要大權獨攬時,又會讓這個皇帝消失,這就是大晉的百年政治。”
“所以說,無論是皇帝要親政,還是世家想繼續換傀儡,這個內戰都是不可避免的,北方的胡人暫時不會危及大晉的存亡,即使真的有苻堅這樣想一統天下的人,大晉也會暫時放下矛盾,一致對抗,可是內部的斗爭,卻是無時無刻不存在的,寄奴,其實你反過來想一下,若不是內戰中殺出的英雄好漢,又怎么可以承擔起北伐復國的大業呢?”
劉裕的眉頭一皺:“你這話說得我聽不懂了,難道打內戰還是好事了?戰端一開,生靈涂炭,不知多少家破人亡,這對我大晉是絕對的損失,不是好事。”
劉穆之微微一笑:“你在草原上看到的,那些小部落之間的攻戰,廝殺,有哪天是停止的?難道他們就沒有損耗,沒有血淚嗎?可是不通過這樣的方式,又怎么能打出精兵銳卒,足以掃平各部的猛士呢?”
劉裕搖了搖頭:“那是草原上千百年來的習慣了,可是我們漢人不一樣,我們愛好和平,農耕為生,并不需要象他們搶水源搶草場那樣你死我活。”
劉穆之嘆了口氣:“所以漢人如牛羊,平時可以相安無事,但是武備日益廢馳,就象我們大晉,也只有京口一地,靠著各種免稅,征兵的政策,成為極特殊的兵源之地,但除此之外,象吳地的那些個莊園,民眾只知種地開荒,何知這些兵事?征召來的士兵,啥也不懂,連走隊列都要從頭教起,拉不開弓,持不得槊,不就是因為民不習戰,如同牛羊嗎?”№Ⅰ№Ⅰ
“可是草原蠻夷,他們的戰斗力,就是從每天的生存競爭中打出來的,殺出來的,雖然平時慘烈,但這樣能鍛煉出天生的精兵銳士,就象你劉寄奴,要不是從小橫行鄉里,哪有這一身拳腳功夫呢?”
劉裕長嘆一聲:“可是非要通過一場殘酷的戰爭,來鍛煉出足以北伐的精兵嗎?難道我們現在的北府兵就不行?”
劉穆之搖了搖頭:“北府兵這種,是特殊中的特殊,要么是在原來戰亂時期流落于淮泗一帶的流民,要么是京口這種特殊兵源之地的悍民,這些人不用太多訓練,就可以成軍,但并不長久。一旦天下太平,那流民就不復存在。現在是另一個極端,北方長年大亂,民不聊生,流民也給各路軍閥早早地截流下來,要么屠殺,要么征為兵卒,不會再任由其流向南方。所以,這次的內戰,對世家和皇帝來說,是為了爭權奪利,可對你這樣有意于北伐的人來說,是一個重建精兵的機會。”№Ⅰ№Ⅰ
劉裕咬了咬牙:“我還是不同意這樣的事,如果建立精兵的代價是讓天下大亂,家破人亡,那我情愿不要北伐。”
劉穆之冷冷地說道:“這些事情由不得你我來決定,如果你想避免戰亂,那就得掌握權力,現在連你的命都要由別人來決定,又談何實現自己的理想呢?寄奴,贏過第三場,活過這次,然后托身于皇宮大內,在皇帝身邊安心蜇伏一段時間,一方面冷靜地觀察內戰,選擇合適的站隊,另一方面,也把自己從各方關注的風口浪尖給撤下來,冷處理,現在你太有名,太惹人重視,這不是好事。”
劉裕嘆了口氣:“這些,是你自己的想法,還是跟妙音商量的,或者說,是跟謝家所商量的?”
劉穆之微微一笑:“你的見識,比以前提高了很多,不錯,這些事情,是我這些天來,跟妙音,跟夫人商量過后的結果,寄奴,你得弄清楚自己的位置,弄清楚自己的朋友和敵人,我們,是永遠會站在你這一邊的。”№Ⅰ№Ⅰ
劉裕搖了搖頭:“那你們站在我這一邊,是為了你們自己的世家利益,還是為了我?我現在越來越弄不明白了。胖子,不要怪我多心,現在妙音甚至已經有跟朱雀聯合的想法了,我真的害怕,有朝一日,你們也會滑向黑手黨那一邊。”
劉穆之搖了搖頭:“她那是為了救你的命。她又不知道你有神藥這件事,要是我也在黑手黨那邊,你覺得這個世界上還有你可以信任的人嗎?寄奴,我劉穆之永遠也不會忘記自己的身份,不會忘記,我的提拔,升遷,我的人生,是沾了江家,謝家的光,是他們給了我的恩情。如果我不回報他們,那又何以為人呢?”
劉裕咬了咬牙:“那要是有一天,當你發現謝家也可能跟黑手黨一樣,成為北伐大業的阻力,成為黑暗的勢力,你會怎么辦?”
劉穆之哈哈一笑:“你終于問到這個問題了,恐怕這個問題也折磨你很久了吧,寄奴,你現在自己有答案了嗎?”
劉裕閉上了眼睛,搖了搖頭:“沒有,當我第一次得知相公大人就是玄武的時候,我內心的震動無以復加,后來當青龍,也就是郗超告訴我當年他和相公大人的恩怨時,我再一次被震動了,那是一種信念的摧毀,我本以為象他這樣的絕代名臣,要的是青史留名,會不看中家族的利益,來為國建功,可沒想到,他也有如此黑暗的一面,如果連相公大人都會做出有損北伐的事,那謝家也有這個可能,胖子,你就不擔心嗎?”
劉穆之的眼中光芒閃閃:“那么寄奴你告訴我,北伐是什么,功業是什么,你為之奮斗了一生,百折不回,付出千難萬苦的這個事情,又是什么?為什么就得要人家放棄一生的基業,放棄家族百年的根基,來滿足你的這個理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