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敬宣的吼叫聲,如同風雷一般地咆哮著,他右手中抄著的那把大木棒,猛地一揮,“呯”地一下,重重地砸在了劉裕的左臂之上,只聽到“喀喇喇”的一陣響聲,即使是不會武功的人也能聽得出,那是骨斷筋折的聲音,劉裕終究是肉體凡身,不是鋼澆鐵鑄,這一棍打得是如此之重,劉裕的左臂一下子就軟軟地垂在了身體的一側,再也抬不起來了。
而劉裕的人也給打得生生向邊上倒出去五六步之多,他的嘴角處,鮮血長流,劉敬宣一棒擊出之后,緊跟著飛起一腳,正踢在劉裕的腹部,這一下把劉裕直接踢飛出去足有十幾步遠,而他的身體,重重地落入塵土之中。
支妙音剛剛射完桓玄,只這一瞬間,劉裕就被重創,她又驚又怒,連忙搭箭上弦,對著劉敬宣的后背,就要發射。
劉裕的聲音厲聲響起:“不要動,不要傷害阿壽,誰傷他,就是傷我!”
支妙音的眼中珠淚滾滾,大聲道:“劉裕,你別再犯傻了,你這樣下去是會送命的,阿壽已經成了野獸,不認識你了,不先制服他,你會死的!”
劉裕緩緩地從地上吃力地爬了起來,他緊緊地盯著向自己一步步走來的劉敬宣,大聲道:“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選擇,誰要是傷了阿壽,我永遠不會原諒他的!”
支妙音長嘆一聲,閉上了眼睛,放下弓箭,不忍再看場中。
劉裕緊緊地盯著劉敬宣的眼睛,沉聲道:“阿壽,記得我跟你說過嗎,這個世上最強大的力量,不是戰勝敵人,而是戰勝自己,要戰勝自已心中的恐懼,執念,這才是世上最強大的勇士,只有突破了自己,才能拯救別人,還記得我們參加北府軍入隊賽的那次嗎,我們在一起生死與共,不離不棄,三個京口佬,一起入北府,還記得嗎?”
劉敬宣的步子稍稍一頓,嘴里喃喃道:“三個京口佬,一起入北府?北府在哪里,京口在哪里,我是誰?”
劉毅的聲音也在看臺上響起:“阿壽,你就是北府的京口佬,我們都是,你面前的劉裕也是,我們說好要同生共死的,你可千萬別犯渾啊!”
劉敬宣突然左手捂住了腦袋,表情變得無比的痛苦:“不對,不對啊,我要戰斗,我要,我要殺人,我是北府軍,我要,我要殺掉所有擋在我前面的人!”
劉裕大聲道:“這里沒有敵人,只有你的戰友,同袍,戰斗已經結束了,阿壽,我是寄奴,是你最好的兄弟,清醒過來,做回你自己!”
劉敬宣緊緊地咬著牙,他的表情,時而猙獰,時而喜悅,而眼中的紅光,也是時而強烈,時而黯淡,可見他此時正在極力地與心中的邪魔,執念在抗爭著,人性開始慢慢地復蘇,可是,他的腳步仍然是在緩步地向前,右手也是緊緊地抓著那根大木棒,手中青筋直暴。
劉牢之大聲道:“寄奴,你先退下,他的藥性快過了,但現在就是最危險的時候,你重傷在身,無法抵擋他的下一擊了,別枉送了性命。”
劉裕沉聲道:“不行,正是因為如此,阿壽現在是最虛弱的時候,他現在看到了我,才會復蘇,才會動搖,我如果一走,他的信任就會完全失去,非但不會藥性過去,還會徹底成為野獸,殺到虛脫而死,這樣的藥效,我在洛陽城外的長生人身上見過,我只要一退,他必死無疑!”
劉牢之吃驚地睜大了眼睛:“真的會這樣?”
劉裕咬了咬牙:“不錯,上萬服了這種猛藥的長生人,無一幸存,全都脫力而死,我現在只有讓阿壽自然清醒過來,才有一線生機,絕不能撤,將軍,管好你的手下,千萬不要試圖攻擊阿壽而救我!”
劉牢之厲聲道:“全都收起武器,退后,退后!”
他看著劉裕,緊張地手心都在出汗:“寄奴,拜托了!”
劉裕挺直了腰,一步步地走上前去,雙眼直視劉敬宣的眼睛:“阿壽,戰勝你的心魔,戰勝那些藥物,做回自己,你不需要藥物來增強你的力量,兄弟同袍,才是你最可靠的力量,來,現在就是淝水,就是君川,就是洛澗,就是鄴城,我們就在一起,我們很團結,我們一起肩并肩,手拉手,盾牌護著同伴的側翼,長槊指向前方的強敵,北府軍,老虎營,生生世世是兄弟!”
劉敬宣的右手,哆哆嗦嗦地把大木棒上舉,緩緩地過了頭,他的眼睛盯著劉裕,紅芒閃閃,卻又時不時地透出一絲掙扎與疑惑,嘴里在喃喃地念道:“北府軍,老虎營,兄弟!”
劉裕的眼中,淚已成行,他突然一把扯開了胸前早已經破碎的胸甲,把整個前胸都露了出來,老虎頭的刺青,就在他的前胸,他大聲吼道:“老虎們,前進,一,四,五,二,五,四,一,八,八!”
劉敬宣的右手在顫抖著,嘴里跟著喊道:“一,四,五,二,五,四,一,八,八!”
他的眼中突然神光一閃:“寄奴,你是寄奴,我是,我是阿壽!”
劉裕激動地上前一大步,幾乎要上去抱住劉敬宣了:“不錯,我是寄奴,你是阿壽,你終于認出我了嗎?!”
可是劉敬宣手中的大木棒,卻是突然下落,“嗚”地一聲,重重地砸到了劉裕的右肩之上,這一下勢如千均,劉裕直接給砸得整個人都跪了下來,雙腳陷地足有三寸,而周圍的地上,也是一片裂紋。
劉敬宣的眼中血淚長流,哭道:“寄奴,你快走,我,我現在控制不住,控制不住我自己!”
他一邊說,一邊拼了命地想要抬起左手,卻抓自己的右臂,右手的五指似乎也在拼命地扭動著,想要松開那大木棒,可是右手卻如同一只機械臂一樣,緩緩地抬起,這一下,瞄準的卻是劉裕的天靈蓋!
劉裕長嘆一聲,閉目待死,這一次,他不是不想逃,而是給這幾下打得不成人形,實在是無法再動上半寸,連話都說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