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江湖規矩單挑啊
第117章江湖規矩單挑啊
“或許是因為對方辯友們覺得‘民主’這個概念本身已經過于不言自明了,所以我很惋惜,沒有在她的立論中聽到任何對‘民主’這個詞本身的定義。為了說明我方觀點,我不得不仔細摳一下字眼。
所謂民主,我們查《辭海》也好,看百科也好,都有一個共性,那就是強調‘按照平等和少數服從多數原則,來共同管理國家事務的國家制度’。
其中,根據中外文獻的不同,在部分表述中,還加上了‘在一定階級范圍內’這個限定語——不過這不重要。”
虞美琴說到這兒,略微停頓了一下,大約只有一兩秒,讓聽眾和評委有個理解時間。
果然有些外行看熱鬧的觀眾很快開始糾結為什么“這不重要”。
不過懂行的人,都能在這兩秒鐘里就自動過濾掉這個差異。
因為眾所周知,這個“在一定階級范圍內”的表述,只是某些國家為了把一部分人排除在“人民”這個定義之外的,沒什么好多說,也對辯題確實沒有影響。
虞美琴余光一掃,就知道評委們已經反應過來了,所以她把握好了節奏,繼續說道:
“因此,談是否實現了民主,實現民主的程度如何,一個關鍵的衡量指標,就是看一國政治的運行,能夠被多大比例覆蓋面的人群所左右。比如,如果一個國家的選舉,只有20甚至更少的人能起作用、對結果有影響,這無疑不是民主。在演變的過程中,如果這個比例變得越低,那么我們就能說,這個過程對于政治民主是不利的。
有人說美國一貫很民主,可是近年來我們觀察美國的選舉狀況,看到的是什么?去年奧黑馬和麥凱恩競選的時候,美國白人男性選民當中給麥凱恩投票的比例,略高于奧黑馬。最后的結果大家都看到了,奧黑馬以比較明顯的優勢勝出。這里面有一個重要因素,那就是那次大選的選民投票率上漲非常厲害——
有占到美國潛在選民人口大約九分之一的黑人,他們幾十年來都沒有行使過投票權。一旦出現一位帶黑人血統的候選人,他們就一窩蜂的投票。很多黑人選民在接受采訪時,無一例外表示自己是文盲、其實聽不懂任何施政綱領。但這一次他們就是愿意看皮投票。
最后奧黑馬在黑人選民中的得票比例是98.4”,而且這部分選票最終占總有效選票的比例超過了20.
這樣的例子我們還在歷史上看到過很多很多,每一次革命爆發的時候,如果真的可以復盤統計人口,都可以發現被奴役而揭竿而起的人,其實大多數都沒有達到總人口的半數。法國大哥命的時候只是巴黎出了點資產階級和赤貧者的騷D,就不小心掀起了殺人奪寶的熱潮。
明末李闖張逆流賊興起的時候,活不下去的只是陜、豫而已(還有部分山東),占國家總人口的不到兩成。
可見很多時候影響歷史和民主進程的,并不是大多數寡欲的人,而是一小部分強欲的人。商業社會之所以有二八定律的原則,也是這個道理——20的強欲者對一個領域的格局影響,要大于80的無所謂者。
因為那些無所謂的人不會團結起來,所以在面對每一次小的對抗時,他們都不如那20進攻性強的異見者有‘局部兵力優勢’,從而被那1020的強欲者‘每時每刻聯合大多數、打擊一小撮’最后收拾掉。
建奴在揚州十日的時候,嘉定人漠視地看著這一切,嘉定三屠的時候,江陰人依然默默地看著這一切,閻應元和他的戰士再次被屠殺的時候,昆山人還是看著這一切,難道建奴和流賊的成功就能證明他們是當時的‘大多數’么?
而隨著互聯網等新傳媒發展的加劇,我們看似遇到了一個言論越來越自由的環境,但實際上得到的卻是‘沉默螺旋’——我很高興剛才對方辯友在立論的最后,居然敢主動提到這個概念,并且說‘這無關緊要、只是發展中導致的問題,必然隨著發展被解決’。
沉默螺旋是什么?就是指如果一個人感覺到他的意見是少數的,那么他就比較容易放棄表達,因為害怕被多數的一方報復或孤立。尤其在互聯網時代,因為信息傳播的過泛濫,人們很容易通過媒體進行‘什么是公眾主流觀點’的判斷。
因為人們有一種與生俱來的對被孤立的恐懼,從眾,不愿意發聲,就如同魯迅先生寫的那樣在鐵屋子里裝睡。而且互聯網讓他們很容易知道什么觀點可以導致他們被‘主流群體’孤立,情況只會更加惡化。
所以互聯網帶來的并不是真正的‘主流觀點’,而是嗓門大的人、懂得如何帶節奏的人,帶出來的觀點。歷史上那一小撮憤懣強烈、動手欲望強烈的人,會比以往任何時代都更加可以壓制無所謂的大眾。
而‘大眾’顯然沒有完成自己的角色轉換,他們依然和傳統時代那么漠不關心,最后只會在互聯網的浪潮下,聲音越來越小。
正如人類的社會科學、道德倫理的進化,始終跟不上自然科學和應用技術的發展速度。互聯網帶來的新式言論自由,并沒有讓‘大眾’這個基石在為人處世上適應它。綜上所述,這種畸形的自由,又何談有利于政治民主……”
腦洞看似很大,但如果要馮見雄自己來說,他只會說得比虞美琴更爛。
主要是他知道的太多,能說的又太少——他的很多論據過于天馬行空,眼下這個時代還沒有發生呢。
因此,他在排練的時候,只能選擇把思想告訴虞美琴,讓虞美琴自己想辦法理解、不能理解也要硬理解,然后自己找論據素材往上湊。這也是為什么虞美琴的理論陳詞聽起來有些支離破碎的原因。
不過,幸好她的整體理論比較標新立異,能夠在高屋建瓴的角度拉到一些全局分。所以哪怕細節和線索銜接上稍微有些破碎,也能跟對方打個平手。剩下的就靠自由辯論和交叉之爭的時候補足了。
而且,讓虞美琴自己找證據,最大的優勢就是肯定不會出現“穿越者”這種漏洞。
“二八定律是聽說過的,沉默螺旋也聽說過,不過感覺是兩個完全不相干的領域。這么天馬行空地硬湊起來,用于說言論自由和政治民主的事兒,會不會太牽強了?”
“但是,這個角度從來沒人考慮過,一下子也想不到明顯的邏輯漏洞,似乎也不無道理……”
幾個中立的評委們,都是如此這般思考,一時陷入了猶豫。
香江大學的二辯也覺得要相應對虞美琴的“胡攪蠻纏”,著實過于滯澀,因此他緊接著發言時,似乎并沒有多少正面交鋒。而是依然拿民眾的知情、表達這些權利,在互聯網自由下更容易得到伸張說事兒,基本上是這個領域的老生常談。
雙方又短促交鋒了一兩分鐘后,對方才稍微緩過神來,開始跟馮見雄這邊正面交鋒。
“對方辯友剛才舉的很多例子并不恰當,靠暴力手段分批征服大部分人,并不是民主的表現形式,這不是混淆視聽么?如果所有人都是坐下來好好談,投票少數服從多數,怎么會出現暴力哥命的弊端。”
對于這種零敲碎打的問題,馮見雄當然可以見招拆招,想都不用想:“不用暴力歌命也可以啊,愛爾蘭和北愛的‘聯合大多數,打擊一小撮’,不就是披著完美的民主外衣了么?
可以隨時隨地貼標簽劃線,把一部分少數派和自己局部捆綁在一起,然后在這個小圈子里讓自己形成多數,等到滅了少數派后再重新畫圈子,這是民主最大的問題——我國人民沒有想到這個問題,是因為我國大統一比較久,所有人都覺得正常情況下這個‘民’就應該是全體華夏。
但是在外國沒有大統一的歷史,如果一個教派或者一個民族在某一國某一政體內變成了少數派,他們一直會‘自決’,然后把自己變成這一小撮里的多數派——
在聯合王國,愛爾蘭是被壓迫的少數派,愛爾蘭GH軍天天塞炸彈讓英國人妥協后,北愛又成了愛爾蘭里的少數派,再次要求回歸英國。然后北愛里的GH軍又成了少數派。
那些民主國家允許某幾次對某些分割體系有利的分割合法、而另一些‘拉框劃線聯合大多數打擊一小撮’的分割不合法,原則在哪里?還不是誰的拳頭大,或者至少是誰后臺跟的大佬拳頭大,誰就有道理?
不然為何科索沃從塞爾維亞自決是民主的?南奧塞梯從格魯吉亞自決就不民主了?就是賣國?為何1940年代北愛從愛爾蘭‘二次自決’是民主的,而1910年代挪威的實業派從剛剛把祖國分裂出來的買辦派那兒‘二次自決’,就是不民主的?就是賣國?”
馮見雄提到的挪威瑞典問題,其實就是一直延續到二戰的吉斯林派那事兒。
在全球大多數國家的教科書中,吉斯林都被描繪成一個“挪奸”,跟元首合作,出賣挪威。
可憑良心說,人家生出來的時候是瑞典人,是個實業家派的。挪瑞分裂,無非是他20多歲時發生的——挪威狗們之所以可以分裂成功,無非是隨便找了點歷史淵源,然后靠英國人的支持。
(PS:哪怕到了現代,北歐四國都富,但挪威狗雜種們其實一點技術含量都沒有,跟另外三個不是一類。芬蘭有諾基亞,瑞典有愛立信,挪威只有個國家石油公司,靠北海布倫特油田這個投胎投的好的資源繼續過好日子,雖然油田不大,但只有三四百萬人口也夠分紅安撫了。)
一言以蔽之,那就是當年挪威只是大瑞典的一條狹長海岸線,所以那些城市的居民比較喜歡走外貿買辦路線。支持低關稅、多買辦、少發展民族工業。關稅政策方面自然跟瑞典內地大批的實業派不符。沖突多年后,挪威狗們就人為制造了一個概念,造成了小范圍內的多數,把自己劃出去——
可是劃出去之后,那些被裹挾而成為少數的原瑞典人,憑什么就不能二次斗爭了?吉斯林或許只是想重新做個瑞典人,又或者在挪威的國土上,為那些還想以瑞典生活方式和外貿政策生活的人獨立一塊凈土。他只是沒有別的外力可以借助,所以向元首求助了。
英國人可是允許北愛爾蘭在愛爾蘭被劃出去后二次斗爭的。
所以說到底,地球上哪些“民主的劃線”是合法的,哪些是非法的,還是看是否符合英美的利益罷了,威爾遜當年的《十四點原則》,其實只是一張擦屎的草紙。
從獨立自強的小國二次劃線,背叛祖宗投靠英美的,就是“民主的劃線”。
從已經是英美奴才的狗國,想二次劃線逃出去的,就是“獨裁的劃線”。
當然,這些并不是今天辯題的主要內容。以場內評委們的高文化水平,這些都是不用解釋的。馮見雄和對方也并沒有任何人在辯論中就此展開。
但是,“民主的隨便劃線,把多數派分成無數次少數派各個擊破”、“民主最卑鄙的地方,就是可以時時刻刻制造統一戰線、聯合大多數,打擊一小撮。殺掉這個一小撮之后再把圈稍微畫大一點,再殺一小撮,最后把主流用沉默螺旋殺死”這個最危險的弊端,隨著雙方的交叉博弈,已經非常明顯了。
所有評為內心,都對這個敏感的問題,生出了戒心。
有些話馮見雄并不用說,但評委們因為受其巨大腦洞的影響,而不由自主地產生的無數聯想,其實都在潛移默化地幫助馮見雄占據場面優勢。
雖然這是一場辯論賽,每一方的觀點理論上都得親自說完。但能夠逼得評委忍不住去多想和腦補,這無疑也是一種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