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這‘君’,陳凱之可以理解,古代的君,本就是爵位的一種,不過卻只存于春秋時期,譬如孟嘗君之類。
而子……想不到也是文爵的一種,這只怕更多的是敬稱,比如孔圣人,便叫孔子,除此之外,還有荀子、老子之類。
陳凱之想了想,又道:“學生還是不明白,學爵有什么用?”
劉夢遠不禁有些惱火,道:“這是讀書人的至高榮譽,怎么說如何用呢?自然,衍圣公府所敕封的學爵,各國對此都有極大的禮遇,那衍圣公府的七大公暫且不提,這些人,一旦封公,子孫已受了無數的好處,身份高貴至極,尋常的讀書人見了,就算你貴為宰輔,見了也需行禮,表示敬意。便是見了各國的皇族,亦無所畏懼。若是君、子,各國也會給予諸多優渥,比如天人閣中的諸位學士,實則都有學爵,否則也沒有資格進入天人閣,不只如此,若是擁有學爵之人,在各國都是優待的,就如大陳,朝廷多會給予撫恤,每月按時撥發錢糧供養。”
“而更重要的是,有學爵之人,便是衍圣公府所承認的‘師’,無論到了哪里,不知多少讀書人爭搶著想要拜入其門下,供其驅使。”
衍圣公府賜了爵,各國還進行供養?陳凱之突然覺得,各國皇室的腦門上,似乎冒著綠光。
他也只是好奇一問而已,畢竟這東西,距離自己還是太遠了,便笑了笑道:“學生明白了,原來這衍圣公府,這樣的厲害。”
劉夢遠一臉神圣地道:“學府至高所在,自然厲害,天下的讀書人都將其視作圣地,而各國的官吏,哪一個不是讀書人?它的影響,豈可等閑視之?”
陳凱之頷首,可這種權力結構,似乎和上一世大不相同啊!
這時,他突的道:“恩師可有學爵嗎?”
劉夢遠呆了一下,老臉一紅,道:“這需要際遇,衍圣公府對于學爵的頒賜,歷來是極為苛刻的,可不是作了好文章就可以。”
陳凱之哂然一笑,他能看出劉先生的心虛,說來也是,好歹是天人閣的掌院,竟連一個學爵都沒有混到。
不過由此可見,這學爵,只怕也絕不是這樣輕易獲得的。
衍圣公府并不愚蠢,他們的學爵之所以吃香,得到各國的認可,便在于他們無以倫比的公信力,而一旦失了公信力,這衍圣公府既無兵又無糧,難道真的靠捧著孔圣人的靈位,便可生存在這世上嗎?
似乎為了避免尷尬,劉夢遠岔開了話題:“方才聽說,你與武院的人滋生了沖突?此事,老夫可以去和武院的人交涉一二,讓武院的掌院狠狠懲罰……”
陳凱之卻是搖了搖頭,面上平靜而自然,道:“多謝先生,學生能處理好,這大可不必了。”
劉夢遠微微皺眉道:“哎,武院的武生,歷來調皮一些,不過武院和文院不同,他們多是勛貴子弟,不免傲慢一些,若是真有什么麻煩,你大可來尋老夫。”
陳凱之眼眸一張,別有深意地道:“學生有學生的辦法。”
劉夢遠略顯訝異:“辦法?”
陳凱之只是點了一下頭,沒有說下去的意思。
這個辦法,陳凱之當然不可能告訴劉夢遠。
見天色已黑,他便起身道:“時候也不早了,先生還未用晚餐,還是早些吃了早些休息吧,學生也該回去了。”
劉夢遠一笑,他深深地看了陳凱之一眼,某種意義來說,他是越發喜歡這個學生了,學問好倒也罷了,便是為人處置,也是練達無比,比如要告辭,他不會說學生有什么事,而是一句先生也該休息了,令人聽著就感覺舒坦,這便是人們說的暖心吧。
他頷首:“去吧。”
陳凱之徐步自學宮出來,看了看已經一片夜幕籠罩的天空,他加快了步子,直往一個方向而去。
這一次,他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到了學宮不遠的關帝廟。
洛陽城的土地廟,香火最是鼎盛的,而之所以人多,倒也不是因為土地老爺的神格魅力,實是因為,這里沿著洛水,而洛水兩岸,盡是不可描述的場所。
于是乎,人還未至,便可聽到聲樂陣陣,歡聲笑語,天穹之下,萬家燈火與天上的星辰相映成趣。
這種情景,其實陳凱之見得多了,也懶得去欣賞這不可描述的美妙之處,卻是穿過街巷,隨即到了一處街坊。
這是土地廟的后門,有不少鐵匠鋪子,因為不臨街,所以顯得很不起眼,而之所以非要靠著這土地廟,似乎在匠人們心里,土是生金的緣故吧。
當然,這一些都是陳凱之的妄自猜想,他循著記憶,來到了一家鋪子,這鋪子是陳凱之特意打聽過的,一進去,并沒有什么裝飾,卻是一股熱浪撲面襲來。
那爐火卷起,幾個赤身的匠人正在忙碌,見有客來了,一個年紀較長的人迎上來道:“不知客官有何貴干?”
陳凱之開門見山地道:“我要制一柄弓。”
匠人微微呆了一下,道:“弓箭乃是違禁之物……”
陳凱之淡淡道:“我乃舉人。”
匠人這才長出了一口氣。
說到大陳的許多律令,其實都是針對平民百姓,而讀書人,則享有許多隱形的特權,比如秀才理論上可以佩劍,只要你不怕被人笑話的話,舉人可以持弓,畢竟君子六藝之中,便有射箭這一個項目。
匠人笑吟吟地道:“不知公子要制什么弓?我們這里……”
陳凱之卻是從自己的懷里抽出了一張圖紙來,接著拍在了匠人面前,道:“按著這樣式來定制就可以了,銀子不成問題。”
說著,他取出了一塊碎銀,直接遞給了這匠人,道:“這是定金,過了三日,我來取,久聞你們這里是洛陽最好的匠鋪,有勞了。”
陳凱之說罷,便旋身走出了鋪子。
那匠人忙拿起圖紙,一看,頓時咂舌。
因為這圖紙之中,不只是繪出了樣式,便連里頭用什么料子,甚至一些細節,都是密密麻麻的記載其中,可謂事無巨細。
他將碎銀收在懷里,知道未來三日,可有的忙了。此人是個舉人,即便付了定金,也不擔心鋪子里敢不完工。
陳凱之的腳步有些急,走出鋪子的時候,卻是迎面有人走來,二人差點撞了個滿懷。
陳凱之抬眸,竟是武院教授箭術的先生。
這先生見了陳凱之,也頗為意外,二人四目相對,目光的背后,心思各異。
這先生詫異地道:“你來此做什么?”
陳凱之先朝他行了個禮:“學生……”
“是來制弓?”先生面上突是露出詭異的樣子。
陳凱之坦然道:“是。”
先生捋須,嘆口氣道:“射術看似只是小術,可要到頂尖的境界,卻屬大道,因此,我等要學,就要學到最好,便如在你的面前,有一座高不可攀的山峰,你自知窮盡一生,也無法達到頂峰,可是吾輩唯一能做的,便是攀登,無論路途多遠,無論遭遇多少險阻,即便到了老夫這知天命的年紀時,也只不過只是到了半山腰,亦不是憾事。而你……”
他目光灼灼,接著道:“而你,心念太雜了,你莫說山腰,便是山腳,也永遠達不到,你既然不肯窮盡一生來學箭,那么,定制了弓箭又有何用,還不如和你其他同窗一般,權當這只是一門功課,含糊著混過去,也就罷了,不要枉費心思。”
先生風淡云輕地說著,像是嘮家常一樣,可是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頗有失望,因為起初,他因為陳凱之是個真正對箭術有興趣的少年,他不在乎陳凱之是不是中了天人榜,他只想尋一個聰明的人,傳授自己的箭術,僅此而已。
陳凱之笑了。
遠處便是歌樓的吟唱,還有道上貨郎的叫賣,在這燈火隱現的鬧市,人群穿梭,許多人與二人擦肩而過。
燈火之下,陳凱之的長眉微微一挑,徐徐道:“學生打制弓箭,并不是為了學箭。”
遠處不知何時,起了琴音,琴音縹緲,似在安撫著白日里勞碌之人的心,又或者是想給疲倦的人一些安慰。
陳凱之沒有被琴音影響,他凝眸看著先生,一字一句地道:“我制弓是因為……我要告訴每一個人,我陳凱之說過的每一句話,都是算數的。”
說話算數!
前一句何其容易,可是后兩個字,卻是何其難也。
陳凱之說罷,又深深朝先生一禮,便動身與一臉錯愕的先生擦肩而過,沒一會便消逝在了這燈火闌珊的盡頭。
先生恍然,他似乎想說什么,忙回頭,卻見這燈火之下,幽暗的小巷兩側,除了匠人升了爐火,拼命的用錘敲打著燒的燙紅的生鐵,偶爾,有賣掉的低級拉扯著路人,發出動人的笑聲,那個看上去弱不禁風的少年,早已不知所蹤。
“真是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啊。”先生略帶惆悵地嘆了口氣。
深夜漫漫寫下這些文字,越來越覺得主角像老虎自己了:老虎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算數的。老虎也只想證明一件事,努力付出,就定有回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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