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浦江的風讓秦浪再度回到現實中。
于廣龍取下禮帽,在茶樓坐了,等了一會兒方才見到王金民匆匆趕了過來,這次原本是王金民約的他,反倒是王金民遲了,所以王金民一進門就連連道歉:“不好意思,實在是不好意思,于探長,方才我遇到了點事情,所以遲了,失禮,失禮啊!”
于廣龍笑道:“我也是剛到,老弟不必客氣。”他已經先行點了茶水,王金民又要了些點心,兩人寒暄了幾句,就直入正題。
于廣龍道:“王老弟此時約我是不是有好消息了?”在他看來王金民擔正法租界華探長的位置是理所當然的。
王金民長嘆了一口氣道:“于探長還不知道,董治軍接受了委任。”
于廣龍聞言一怔,董治軍這個名字他聽起來有些熟悉,不過一時間想不起是誰?
王金民提醒他道:“羅獵的姐夫,過去一直在虞浦碼頭管事的。”
于廣龍這才將人對了起來,愕然道:“怎么是他?”董治軍當上法租界的華人探長,不用問就知道是羅獵起了作用,無論羅獵能量如何,最終還是要法國領事萊頓同意的,也就是說羅獵和萊頓之間已經達成了默契。這和于廣龍了解到的事情有些偏差,于廣龍沒想到羅獵在那么短的時間內就已經搞定了新任領事。
王金民道:“萊頓剛剛搬了家,我聽說那棟別墅就是羅獵的。”
于廣龍點了點頭,這個世界上很少有人會跟錢過不去,洋人更加貪婪,羅獵對癥下藥,已經用金錢腐化了這位新任領事。他想了想道:“董治軍有什么資格當華董?”
王金民道:“他當然有資格,不知用了什么辦法現在入了法籍,有法國人給他撐腰,我自然是競爭不過他。”
于廣龍暗忖,如果王金民所說的一切屬實,那么董治軍的華探長的位置就坐穩了,雖然他是華人,可是法籍,在黃浦這片地方,乃至在目前的華夏大地,洋人高一等已經成為公認的現實,董治軍這種二鬼子也比他們要強得多。
王金民道:“羅獵在法租界的地位固若金湯。”
于廣龍道:“何止法租界,他救了督軍的寶貝女兒,督軍一家將他當成救命恩人。”
王金民長嘆了一口氣,他本以為劉探長死后,自己就可以順理成章地接替他的位子,現實卻讓他大失所望。王金民又不得不服氣,無論人脈還是金錢,自己比起羅獵都差的太多,又拿什么和人家抗衡?他現在最為焦慮得是在劉探長遇害之后,法租界接連出了不少的大案,這些事最后都要有人背鍋,他有種不祥的預感,自己很可能會淪為不幸背鍋之人。今天約于廣龍來此不是指望他能夠幫上自己,而是想于廣龍幫他想想辦法。
于廣龍道:“新官上任三把火,萊頓的這把火沒有燒向羅獵,總不能就此偃旗息鼓。”他從王金民低落的情緒就猜到這廝心中究竟在擔心什么,看透不說透,于廣龍之所以能夠在黃浦公共租界屹立不倒不但因為他的背景,更主要是因為他善于審時度勢。
王金民道:“勞煩廣龍兄為我指點迷津。”
于廣龍道:“王老弟對當今時局怎么看?”
王金民苦笑道:“我目光狹隘,只求能在黃浦有一小片安身之地,供養老母,庇佑家人,至于時局我還真不敢多想,就算想也想不透。”
于廣龍道:“你以為咱們所在的租界就萬無一失嗎?”
王金民知道他言外之意,搖了搖頭道:“日本人雖然猖狂,可我估計他們再怎樣也不敢進入租界吧?畢竟這里是洋人的地盤。”
于廣龍搖了搖頭道:“表面上如此,可背地里呢?日方對中華大地覬覦以久,滿洲就是個例子,誰又能保證今日之滿洲不是明日之黃浦?”
王金民道:“我只是一個小人物,無論誰人掌權,能夠茍活謀生就好。”
于廣龍心中泛起對此人的鄙夷,難怪新任法國領事不待見這廝,他咽了口茶道:“想要活下去也得識時務。”
戚誠義最后一個走出振武門,從師父死去那一刻起,振武門就名存實亡了,前來接管振武門的是劉賬房,這里原本就是盜門的物業,他是受了羅獵的委托前來接管。
戚誠義認得劉賬房,他將鑰匙遞給了劉賬房,點了點頭道:“幫我給羅獵帶個話,這筆帳我們振武門早晚都要跟他算。”
劉賬房笑道:“哪里還有什么振武門?”
戚誠義怒道:“我師父雖然不在了,可是振武門還在,我們師兄弟還在,只要我們在,振武門就永遠都在。”
劉賬房道:“這房這地都是盜門的,梁再軍當初是黃浦分舵的當家,后來勾結叛徒陳昊東,背叛本門,殘害兄弟,到頭來陳昊東惡有惡報,你剛才說要找羅先生算賬,老夫倒是有些不明白了,你找羅先生算什么賬?他現在所做的一切無非是拿回本屬于門中的東西,難不成他還做錯了?”
戚誠義道:“是他害了我師父。”
劉賬房笑道:“你師父的確是被害,可害死你師父的是日本人,和羅先生無關,你師父泉下有知,若是知道你如此莽撞,不分青紅皂白,只怕也難以瞑目。”
戚誠義道:“你撒謊。”
劉賬房道:“因何要撒謊?你以為你一個人還能做什么事?看看你的左右,還有沒有一位師兄弟陪著你?”
戚誠義心中黯然,劉賬房說話雖然不中聽,可的確都是實話,就憑著自己,縱然有為師父復仇之心,也沒有能力做成此事,到頭來也只是一場虛妄罷了。
此時一輛黑色轎車來到了振武門前方,羅獵從車內走了出來。
戚誠義看到仇人就在眼前,一雙眼睛不由得紅了,他怒視羅獵,大吼道:“羅獵,你賠我師父命來!”
羅獵看到戚誠義沖到面前,身形微微一晃,躲過戚誠義全力攻向自己的一拳,順勢拿住他的手腕,右拳重擊在戚誠義的肋下,戚誠義被他一招就擊倒在地,痛得躺在地上掙扎,卻無法爬起身來。
羅獵淡然道:“梁再軍總算收了個有血性的弟子,你走吧,今日之事我不跟你計較,你師父的死和我無關,是日本人下的手。”
此時兩輛轎車從對面的街道駛來,也來到振武門的大門前停下,其中一輛車上下來了船越龍一,他的身后還有幾名弟子。船越龍一看了一眼地上的戚誠義,又抬頭看了看振武門的招牌,最后目光方才落在羅獵的身上,微笑道:“羅先生,想不到梁再軍剛死,你就來搶占振武門。”
羅獵笑瞇瞇道:“我們的事情好像輪不到你這個外人來管。”
船越龍一呵呵笑道:“可振武門跟我其實還是有些關系的。”他拿出一份合同遞給了羅獵:“羅先生請過目,這振武門原是有我的投資,梁再軍雖然死了,可我仍然對這里的資產擁有權利。”
躺在地上的戚誠義聽得清清楚楚,他此時方才知道師父果然和日本人有勾結。
羅獵看都沒看那份合同就遞給了劉賬房,劉賬房翻著看了,點了點頭,表示確有其事。
羅獵道:“老劉,讓王兆富帶些兄弟過來,把屬于他們的資產都拆了送過去。”
船越龍一道:“羅先生好像沒明白,這里有一部分是屬于我的。”
羅獵道:“船越先生的話讓人費解,這土地、這房子全都不是你的,現在你居然跟我說這里有一部分是屬于你的,得!看在你我一場舊識的份上,招牌讓你拆走,里面的東西除了房子以外你愛拿什么就拿什么,這夠了嗎?”
船越龍一搖了搖頭,身后一位律師走了上來:“羅先生,如果你堅持這么做,我們會起訴你。”
羅獵笑了起來:“一個將強盜邏輯當成天經地義的民族才會生出如此奇怪的想法,盡管去起訴吧,船越先生,我還要告訴你一件事,這里你一件東西都拿不走了。”
船越龍一身后一眾弟子準備沖上來,卻被船越龍一展臂攔在身后,他望著羅獵道:“你們中國人選擇對手都不計后果嗎?”
羅獵輕蔑道:“這里有我的對手嗎?”
船越龍一身后的弟子又叫囂起來,船越龍一卻知道羅獵是在用激將法,他擺了擺手示意大家離去。
劉賬房站在羅獵身邊,望著那兩輛車遠去,憂心忡忡道:“羅先生,這些日本人是不講規矩的。”
羅獵向從地上爬起的戚誠義道:“不想振武門的牌子落到日本人手里,你自己摘走。”
羅獵走入振武門,看到一位身穿黑衣的女郎站在院落之中,不知此女是何時潛入了振武門,此時正背身望著水池中的游魚。羅獵道:“這位小姐是不是走錯了地方?”
女郎沒有轉身,輕聲道:“沒錯,我就是來找你的。”她緩緩轉過身來。
因為聲音的緣故,羅獵并沒有第一時間識別出她的身份,可是當她轉身之后,羅獵馬上認出她就是百惠,雖然容貌并無太多的變化,可是她的氣質卻明顯和過去不同,眼前的百惠比羅獵初識之時更冷,殺氣更濃。
羅獵想起了被日方囚禁的陸威霖,百惠和陸威霖已經成親,她應該不會對此事一無所知。
羅獵道:“你來找我是為了威霖的事情?”
百惠點了點頭道:“你若是當他是朋友,就退出黃浦,不再過問盜門的事情,不再和我們為敵。”
羅獵望著百惠,仿佛重新認識她一般,在他的印象中,在陸威霖的描述中,百惠不惜背叛組織和陸威霖私奔,甚至不惜犧牲她的生命去維護陸威霖,可現在卻這樣說,從她的眼中,根本看不到她對陸威霖的關切和緊張。
羅獵搖了搖頭道:“你不是百惠。”
百惠道:“現在我叫邱雨露,我來找你,不是跟你談判,是告訴你應該怎么做,給你七天,如果七天內,你不將你的勢力全都退出黃浦,交出手上的一切,那么陸威霖就必須要死。”
羅獵向她微笑道:“看來你真不是百惠,我所認識的百惠可以為陸威霖犧牲性命也在所不惜。”
百惠道:“這世上當真有人會為了他人犧牲自己的性命?哪有人會這么傻?”
羅獵道:“陸威霖就會!”
百惠感覺心頭一震,意識陷入一片混沌之中。
大正武道館內,船越龍一獨自坐在茶室內,靜靜品味著杯中的抹茶,和外在的表象不同,他的內心翻騰起伏始終無法平息,他感覺自己越來越偏離初衷,再不是過去一心專研武道之人。
外面傳來輕盈的腳步聲,在得到船越龍一的允許后,百惠進入了茶室,躬身行禮道:“船越君。”
船越龍一做了個手勢,示意她坐在自己的對面,百惠隨手關上移門道:“羅獵答應離開黃浦。”
船越龍一哦了一聲,他并沒有感到驚喜,甚至也沒有任何的意外,過了好一會兒方才道:“退一步海闊天空,他是為了救人才不得不采取的權宜之計罷了。”
百惠道:“他提出一個條件,讓我們兩天內釋放陸威霖,否則一切免談。”
船越龍一道:“果然是有條件的。”
“船越君打算怎么辦?”
船越龍一道:“我要考慮一下。”
羅獵回到報社,發現眾人看他的表情透著古怪,羅獵叫過劉洪根詢問發生了什么事情,劉洪根朝他的辦公室指了指壓低聲音道:“督軍的女兒來了,已經在您辦公室坐了兩個多小時。”
羅獵點了點頭,拍了拍劉洪根的肩膀,然后走入了辦公室。
辦公室內蔣云袖正坐在他的椅子上看書,聽到動靜抬起頭來,看到是羅獵進來,頓時笑靨如花:“羅獵,你回來了。”
羅獵禮貌性地笑了笑:“蔣小姐來了?找我有事啊?”他當然能夠猜到蔣云袖來找自己的目的,自從此次救她回來之后,蔣云袖就視他為英雄,進而生出愛慕之情,至于她已經死去的未婚夫陳昊東早已被她丟掉了爪哇國。由此可見蔣云袖對陳昊東的感情并不深,否則又怎會在這么短的時間內將未婚夫忘卻,又移情別戀。
羅獵對蔣云袖是沒有任何想法的,他和葉青虹婚姻幸福,且擁有了一雙可愛的兒女,妻子對他情深義重,他和麻雀之間的事情至今都沒有想起應當如何向妻子解釋,更不會有再招惹一段情孽的想法。
蔣云袖撅起櫻唇,反問道:“我沒事就不能來找你了?”
羅獵笑了起來,去泡了兩杯紅茶,其中一杯遞給了蔣云袖:“蔣小姐,你誤會我的意思了,你大駕光臨,我當然歡迎,我和督軍是很好的朋友。”
蔣云袖接過他手中的紅茶道:“和我就不是朋友?”
羅獵微笑道:“說句托大的話,我的年齡足可以當你的叔叔了。”
蔣云袖道:“年齡不是問題,我爹比我娘大了十三歲。”
羅獵差點沒把剛剛含到嘴里的紅茶給噴出來,轉身咳嗽了一聲。
蔣云袖關切道:“你怎么了?是不是著涼了?有沒有發燒?”她放下茶盞,來到羅獵身邊,伸手要摸羅獵的額頭,羅獵趕緊向后撤了撤身子,蔣云袖的主動讓他有點難以消受。
此時外面有人敲了敲門然后就推門走了進來,卻是麻雀,她望著室內的兩人,意味深長道:“我覺得外面攔著我不讓進來,原來里面藏著貴客啊。”
蔣云袖俏臉一紅,拿起手袋道:“我也是路過,這就走了,羅大哥,我先走了。”她悄悄遞給羅獵一張事先寫好的紙條。
蔣云袖匆匆出門,她雖然喜歡羅獵,可畢竟羅獵是有婦之夫,在這里被人撞破終究是不好。
等到蔣云袖離去,麻雀反手將房門關上,望著羅獵道:“以為你很忙呢。”
羅獵哭笑不得道:“這件事不是你想得樣子,你聽我解釋……”
麻雀道:“你跟我解釋什么?我又是你什么人?你應當去跟青虹解釋。”這番話脫口而出之后,她意識到說錯了話,有些難為情地皺了皺眉頭道:“我聽說你把振武門要送給日本人?”
羅獵點了點頭,證明她的消息無誤,將自己的想法向她解釋了一下。
麻雀道:“就算你答應離開黃浦,我看他們也未必肯將陸威霖放出來,那些日本人是出了名的不講信用。”
羅獵道:“船越龍一這個人還算有些武士精神,你應該比我了解。”
麻雀道:“就算過去他有武士精神,可在當前的時局下,他只可能站在本國的立場上,絕不會跟你講什么道義和信用,如果他還尊重武士精神,就不會做出劫持陸威霖這種讓人不齒的事情。”
羅獵道:“船越龍一的背后還有主謀。”
麻雀道:“你打算這么做?”
羅獵道:“這件事不用你操心,我有把握將威霖平安救出來。”
麻雀咬了咬櫻唇,她自然認可羅獵的能力,多少次羅獵都力挽狂瀾,可她并不喜歡羅獵現在的態度,羅獵分明是不想讓她介入,麻雀知道羅獵應當是為自己著想,他不想自己身涉險境,可盡管如此,麻雀仍然感到難過,她認為羅獵在刻意保持和自己之間的距離,麻雀很想告訴羅獵,自己并不想讓他承諾什么?自己愿意為他做任何事,哪怕是犧牲性命,可這些話她相信羅獵一定是明白的。
麻雀指了指羅獵的左手,剛才蔣云袖塞給羅獵紙條雖然做得隱蔽,可仍然瞞不過她的眼睛,她當年畢竟得到過福伯的親傳。
羅獵對此并沒有隱瞞,將紙條遞給了麻雀,麻雀展開一看,卻是蔣云袖邀請羅獵共進晚餐,上面寫了晚餐的地點和時間,麻雀將紙條遞給了羅獵道:“我該走了,你還是去吧,別讓督軍女兒久等了。”
羅獵笑道:“你知道我跟她沒什么的。”
麻雀道:“就算沒什么,也不用得罪人家,萬一惹到了她,說不定明天你就會被督軍的兵馬包圍。”
羅獵呵呵笑了起來,他才不相信會有那么嚴重,不過他還是準備去見蔣云袖,因為蔣云袖的表現和過去他所了解到的那個督軍女兒有些不同,他總覺得蔣云袖劫后歸來發生了一些不為人知的變化。
麻雀離開報社的時候在下雨,她的內心也如這陰郁的天氣,陰雨綿綿,愁緒無盡,容顏未老,可她的內心卻極其疲憊,這些年她經歷了太多的事,也做錯了一些事,從幼稚走向了成熟,她這輩子最大的幸運就是遇到了羅獵,可最大的遺憾卻是錯過了他。
理智告訴她,他們之間的糾纏應當徹底畫一個句號了,她不想給羅獵帶去困擾,更不想影響到羅獵的家庭,她羨慕葉青虹,葉青虹活成了她想要的樣子。
麻雀拉開車門坐了進去,這才想起今天過來其實是向羅獵道別的,她和程玉菲約好了去歐洲散心,后天就要遠航,可剛才居然忘了這最重要的事情,羅獵也未提起,看來他并不關注自己的去向,就算自己在他的世界中消失,想必他也不會在意的,想到這里,麻雀心中一黯,抬起頭,隔著落雨的車窗看了看羅獵辦公室的窗戶,依稀看到一個朦朧的身影,麻雀提醒自己,只不過是一個幻覺罷了。她咬了咬櫻唇,啟動汽車向遠方駛去。
羅獵此時的確站在窗前,望著麻雀遠去,心中也充滿了惆悵,對于麻雀他始終存在著一種歉疚,他擁有著未來的記憶,他親眼見證了麻雀的衰老,知道麻雀的一生都在孤獨和等待中渡過,這就是她的宿命。可羅獵又清楚他所見證得只是另外一個平行時空所發生的事情,在那那條時間線中,自己從西海離去之后就再也沒有回去。
而現在自己回來了,因為兒子的呼喚終于在錯亂時空中找到了本屬于他的世界,可他的回歸又將這一世界的走向改變,羅獵對世界的認識超過了這個世界的多半人,他的經歷也注定了他看問題的角度和別人不同。
麻雀驅車在雨中行進,雨越下越大,她放慢了車速,心中忽然生出莫名的危險,舉目望去,卻見前方一個巨大的黑影正迎面向她撞擊而來,麻雀的預感果然沒錯,她迅速將車切入倒檔,深踩油門,轎車向后方迅速倒去,可是她很快就發現后方強烈的燈光照射過來,卻是一輛卡車從后方夾擊,兩輛卡車一前一后向轎車夾擊而來。小轎車已經無路可退。
麻雀意識到如果自己繼續留在車內,必然會被兩輛襲擊自己的貨車夾成肉餅,她瞬間就做出了決定,推開車門從車內果斷跳了出去,失去控制的小轎車仍然因慣性向后方沖去。
兩輛貨車一前一后撞擊在小轎車上,發出劇烈的沖撞聲,小轎車在兩輛車的碰撞下長度足足壓縮了一半。
麻雀倒吸了一口冷氣,如果自己稍稍猶豫一下,恐怕現在已經被困死在車內。從兩輛貨車上跳下來十多人,他們手拿武器,將麻雀包圍在其中。
麻雀環視那些帶著頭罩只露出一雙眼睛的襲擊者,她并沒有感到害怕,反倒從心底生出一種莫名的激動和興奮,她清醒地意識到這是來自內心深處的殺念,在她感染喪尸病毒之后,雖然羅獵將她治愈,可麻雀卻知道自己的身體似乎發生了某種變化。為此她專門去醫院做過檢查,結果卻證明她的身體無礙,麻雀并不相信這個結果,此番決定和程玉菲一起前往歐洲旅游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想去做一個全面的檢查,在醫學水平方面目前歐洲要遠超國內。
麻雀站在雨中并沒有任何的動作,看似束手待斃,可腦海中卻清晰反應出十六名敵人每個人的位置以及他們所持的武器,其中有一人配備了手槍,不過他并沒有使用手槍,而是手中握著一把日本太刀。
麻雀冷冷道:“日本人?”
那名配槍男子陰測測笑了起來:“跟我們走,省得我們動手。”他們這次出擊的任務是殺掉麻雀,不過剛才的第一波攻擊并沒有奏效,麻雀僥幸逃脫,在他們看來,這名雨中的弱女子已經成為待宰羔羊。
麻雀點了點頭道:“好,不過要看你們有沒有這個本事!”她的話一說完,就如同一道灰色閃電般沖向敵人的陣列,麻雀的舉動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們沒有想到她會不惜性命搏命反擊。
四名殺手迎著麻雀的身影沖去,手中開山刀在雨中閃亮,可他們的迎擊陣型尚未完成,麻雀的身影就如同鬼魅般越過了他們,沖入陣營,陣營中傳來一聲慘呼,卻是一名殺手手中開山刀被奪走,然后刀鋒一轉,割開了他自己的喉嚨,血霧從他的咽喉噴出。
開山刀追風逐電,轉瞬之間又劈入另外一名殺手的頸部,這一刀不但速度快到了極致,而且力量奇大,將那名殺手的頭顱齊根切斷。
讓這群蒙面殺手驚恐的是,他們死去了兩個人,可是他們甚至看不清麻雀的出手。
為首的那名男子目瞪口呆,他如所有同伴一樣感到恐懼,他們從沒有見到過如此強大的對手,此時方才意識到今天他們不是以眾凌寡的獵殺,已經成為被反殺的目標。那男子迅速掏出了手槍,瞄準麻雀開槍,子彈射出槍膛,突破雨霧,可麻雀卻清晰看到子彈穿破一層層雨霧的軌跡,她的戰斗力和防御力已經產生了脫胎換骨的變化。
子彈在空中運行的速度顯得如此緩慢,麻雀輕易就躲過了這顆子彈,如同一支射向對方的箭,轉瞬之間就已經來到了開槍男子的面前,那男子沒料到她來得如此之快,慌忙之中舉起太刀想要刺向麻雀,握刀的手腕被麻雀抓住,一股強大的力量將這名男子的手腕硬生生折斷,他在慘叫中看著手中的太刀反折斬斷了他握槍的右手。
折斷的右手再也無法握住手槍,麻雀在手槍落地之前將之抓住,隨即騰空躲過兩名殺手的襲擊,她的身體在空中翻騰,舉槍瞄準了下方的敵人,連續開槍,子彈例無虛發。
前來刺殺麻雀的殺手們已經完全失去了斗志,他們轉身就逃,麻雀雙眸寒光凜冽,強大的殺念充斥著她的內心,她絕不會放任何一人逃離。
羅獵來到約定法餐廳的時候,看到蔣云袖已經在那里等著了,他笑了笑,將外衣交給了服務生,然后來到蔣云袖的對面坐下。
蔣云袖笑道:“我還以為你會爽約,讓我空等一個晚上。”
羅獵道:“的確考慮過不來,可雨這么大,如果我不來,蔣小姐始終在這里等著,未免不近人情。”
蔣云袖托起俏臉癡癡望著羅獵道:“你還是關心我。”
羅獵道:“你是督軍的女兒,我和蔣督軍是好朋友,于情于理也應該關心你。”
蔣云袖咯咯笑了起來,她笑起來的時候,雙目異常明亮:“你說話那么老氣橫秋,好像在教訓一個小孩子。”
羅獵叫來侍者,點了餐,拿起熱毛巾擦了擦手道:“在我眼中你就是一個小姑娘。”
蔣云袖道:“可在我心里從沒有把你當成長輩看,難道你沒有發現,我已經是個大姑娘了?”她說完俏臉微微一紅道:“我早已成人了。”
羅獵岔開話題道:“蔣小姐請我吃飯是為了什么?”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啊,別說一頓飯,就是請你吃一輩子我也愿意。”
羅獵道:“無功不受祿,我不是你的救命恩人,雖然我答應了督軍要救你出來,可是我沒有能夠兌現承諾,你是自己逃回來的,與我無關。”羅獵所說得都是事實,直到現在,他對這件事仍然感到不解,他不知道蔣云袖是通過何種方式逃出來的。今天之所以答應赴約,羅獵既不是看在督軍的面子上,更不是對蔣云袖產生了感情,而是他對蔣云袖這個人感到懷疑。
蔣云袖道:“你急著跟我劃清界限啊,難道我就那么討厭?”
羅獵微笑道:“沒這個意思。”
“那就是我長得不夠漂亮,比不上你的夫人?”
羅獵道:“蔣小姐認識我的太太吧?”
蔣云袖道:“葉青虹,這么有名的人物我怎么會不認識,我不介意你有太太啊。”
羅獵有些無語了,督軍的女兒居然如此開通,雖然這個時代并不排斥三妻四妾,可以她的身份說出這種話總是不合適的。
蔣云袖并沒有覺得尷尬,她笑道:“知不知道我為什么說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羅獵深邃的雙目靜靜望著她,蔣云袖絕非她表現出的那么簡單,她通過這種方式隱藏了她的真實模樣,以羅獵強大的意識力,很少有看不透的人,而蔣云袖恰恰是其中之一,羅獵曾經想過對她施展催眠術,可當他和蔣云袖面對之時很快就打消了這個想法。
蔣云袖道:“我不喜歡陳昊東,我早就看出他在利用我,你幫我解決了他,當然是我的救命恩人了。”
羅獵意味深長道:“我記得當初督軍反對你們來往,是你非常堅持。”
“只有經歷事情之后才能看清一個人,如果不是經歷了這次的風波,我也不會長大,也不會懂得真正值得去愛的是……你這樣的男人。”蔣云袖大膽地向羅獵表白。
羅獵端起葡萄酒抿了一口,他的舉動并不紳士,沒有主動和蔣云袖碰杯,根本是在自斟自飲。
蔣云袖道:“你不信?”
羅獵道:“你不是蔣云袖。”
蔣云袖靜靜望著羅獵,突然呵呵笑了起來:“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羅獵道:“你明白的,我知道你是誰,你也了解我的過去,所以做人還是要坦誠一點。”他將酒杯慢慢放在桌上,身體靠在椅背上,這是他目前和她能夠保持的最遠距離。
蔣云袖道:“是你不夠坦誠,我對你毫無隱瞞。”
羅獵道:“你被什么人綁架?”
“陳昊東!”
羅獵搖了搖頭道:“綁架你的人絕不是陳昊東,他沒有那個膽子,也沒有那么狠的心腸。”
蔣云袖道:“你的意思是說我在撒謊?我為什么要撒謊?為什么要自導自演一出綁架事件,要讓我父親擔心?”她雖然在反問羅獵,可她的語氣非常平靜,平靜得異乎尋常,雙目中偽裝的單純此時也一掃而光,取而代之得是充滿挑戰的意味。
羅獵道:“蔣小姐被綁架的事情不假,可中間一定發生了許多事情,對了,你知不知道綁匪綁架你的真正目的?”
蔣云袖道:“聽說是為了一口棺材。”
羅獵笑道:“知不知道是怎樣的棺材?”
蔣云袖的眼波蕩漾了起來,呈現出和平素截然不同的嫵媚表情:“當然知道,你不委托譚叔叔給了我爸爸一個掛件,那掛件不是個小棺材嗎?”
羅獵道:“既然已經得到了,為何還要來找我?”他的話已經接近挑明。
蔣云袖幽然嘆了口氣道:“你真是個聰明人,既然什么都清楚了,為何不把話說得再明白一些?”
羅獵道:“心知肚明的事情何必白費唇舌?”他已經能夠斷定,眼前的絕不是蔣云袖,對方的意識力極其強大,甚至可以屏蔽自己窺視她的腦域,能夠做到這一地步的人,目前可能得只有一個,那就是艾迪安娜。
明華陽臨死之前曾經告訴羅獵,艾迪安娜來到了這個時空,蔣云袖被劫的事情就是她在幕后主使,羅獵再見蔣云袖就存在著深深的疑慮,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懷疑不斷加深。
蔣云袖主動接近自己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從自己的手上取得明華陽留下的掛件。
蔣云袖道:“有沒有發現我們才是最般配的?”
羅獵搖了搖頭道:“我有妻子,這件事無需再提醒你一次。”
蔣云袖道:“我不介意做小,只要你將那件東西給我,我可以為你做任何事。”
羅獵笑了起來,然后道:“你是艾迪安娜!”
蔣云袖的眼睛在瞬間變成了藍色,然后又迅速恢復到原本的黑色,她小聲道:“如果你不喜歡我現在的樣子,我可以變成你希望的人,不管是林格妮還是龍天心都可以。”
羅獵無動于衷,漠然望著她。
蔣云袖繼續道:“考慮一下,擁有了我等于擁有了許多個你喜歡的女人,天下間沒有這么便宜的事情吧?”
羅獵道:“看來這趟時空旅行讓你的精神錯亂,你過高估計了自身的價值,也看低了我的眼界。”
蔣云袖沒有動氣:“你我之間本不必成為敵人,與我為敵的下場會非常的慘烈。”
羅獵道:“你在威脅我?”
“不是威脅,只是在闡述一個事實。在你眼中我沒什么價值,如同一塊瓦礫,可正因為如此你才應該感到害怕,我一無所有,所以沒什么可在意的,而你卻擁有家人和朋友,失去任何一個人都會讓你痛苦終生。”
羅獵淡然笑道:“還說不是威脅。”
蔣云袖道:“你跟我斗不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