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五章遺憾
第六百五十五章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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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中良原本緊繃著的臉,卻因為江瑟這一番話而動容。
他嘴唇動了動,想要說點兒什么,卻又覺得什么都說不出來。
馮南身上的變化那么大,這么幾年時間,但凡稍微上點兒心的,多少也都看出來了,可是這兩夫妻卻是各玩各的,女兒有什么變化,至今仍不清楚。
“你想得通就好。”他硬擠出一個笑容,拍了拍江瑟的手:
“還要難為你來寬慰我。”
說了幾句話,外面就傳來聲響,戴佳穿著一身粉色伴娘裙,進來笑道:
“新郎來了。”
馮中良聽了這話,一掃先前馮欽輪夫妻帶來的不快之色,站起身露出笑容。
他目光落到戴佳身上,停頓了片刻,隨即又若無其事的移開,拉著江瑟起身:
“阿奕來得倒是早。”
裴奕從裴家那邊出發,一路開車過來,照理來說應該要比馮中良預估中更晚一些。
祖孫倆在二樓說話,樓下傳來喧嘩吵鬧。
莫安琪等人攔著門不讓進,笑著讓一群人塞紅包,鬧了一會兒,聶淡等人也跟著起哄,裴奕興許是急了,站到花園里,仰頭看著樓上,大聲的就喊:
“瑟瑟,老婆!出來跟我走!”
他實在是有些急了,確定了婚禮之后,照婚前習俗,及雙方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忙碌,他已經好幾天沒看到江瑟了,每日靠的就是電話聯絡。
今日是兩人婚禮,他盼這一天盼很久了,昨夜一宿都沒睡著,天不亮就催著聶淡等人換衣服,收拾齊整出門了。
他這一急喊了起來,就引得聶淡等人笑出聲了:
“奕哥急眼了。”
他這些年,進了軍校,畢業之后入職,行事沉穩,頗受長輩夸贊,與當年那個無法無天,不受拘束的少年早就不同了,現在他這一急,倒有幾分年少時的感覺。
“老婆,出來。”
他還在求,都知道他是喜歡江瑟,所以幾年的愛情長跑,聚少離多的情況下,還能不膩不夠,最終走向婚姻這條路。
馮中良欣慰的笑,江瑟走到窗邊,將窗簾拉開了,把窗拉開,上半身傾出去看時,就看到裴奕站在樓下的草地上,茵茵綠草上,聶淡等穿著黑色的西服,站在他兩側,聽到樓上的動靜,都仰起了頭。
江瑟探身出來的時候,裴奕呼吸一滯,下意識的就上前一步,舉起了雙手。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在她的身上,她穿著一件淡藍色的禮服,肩處有層層疊疊的薄紗,為他盛妝打扮的情景,比他想像中的還要美得多。
昨晚其實是下了一場小雨的,‘人’字頂的屋檐還掛著晶瑩的水珠,她站在窗邊,沖著自己微笑的樣子,裴奕覺得可能這一生一世都難以忘了。
“要我下來嗎?”
她笑意吟吟的,裴奕傻傻點頭。
她作勢手抓著玻璃窗,一副想要提起裙擺爬上去的樣子,像是要從二樓跳下來的架勢。
“不要!”
他開始是頻頻點頭,看到她動作之后,嚇了一跳,連忙又將頭搖得似撥浪鼓,“不要跳下來,我去求她們開門。”
他雖然自信這點兒高度,是能把她接住,因為對象是她,他就一點兒險都冒不得,寧愿再去央求莫安琪等人開門得了。
江瑟就笑:
“逗你的。”
她的笑容不是以往克制的樣子,反倒是從內心里發出,渲染進她的眼神之中。
“調皮。”
馮中良有些無奈的搖頭,他很少看到江瑟也會有這樣稚氣的時候,樓下裴奕又在敲門了,他低聲下氣的在求,以往莫安琪等人見他時,知道他出身地位,見面時總一口中一個‘裴哥’,這會兒倒是風水輪流轉了。
江瑟下樓來的時候,莫安琪等人估摸著也差不多了,才將門打開了。
他抓著一束捧花,一進門就看到了江瑟,當下也不停留,直接就往江瑟走了過來,把花往她手里一塞,彎腰就把她抱進了懷中。
“哇哦……”
程儒寧高聲起哄,聶淡笑:
“這是急了。”
他抱了人就往外走,這模樣引得一群人都不由自主笑起來了。
馮太太也在笑,但笑容里卻帶著幾分不敢置信之色,她拉了夏超群,有些詫異的問:
“裴少真喜歡這樣的?”
她嫁進馮家也幾十年了,與馮欽輪感情最好的時候,也沒有這樣熱烈過。
馮太太看來,像他們這樣的人家,夫妻之間能維持表面的體面,在大家看來已經是感情很好了。
大戶人家娶妻,大方得體、持家有方,撐得住場面是首要的,出身、地位都很重要,臉倒是在其次的。
“為什么不喜歡?”
夏超群笑了笑,對于眼前這一幕早就看得多,已經習慣了,馮太太卻還沒有從這一幕的震撼中回過神來,她拍了拍馮太太的手,招呼著:
“馮太,走吧。”
江瑟這一趟是要跟著裴奕回裴家拜會長輩、父母,婚禮分為上下兩場,上午在裴家先進行傳統的儀式,完后再坐車前往大禮堂,與來賓見過禮,傍晚才是西式婚禮的風格。
中正大禮堂外今日保全重重,當值的警衛認真的檢查每一個受邀前來的賓客。
園林內裝飾了大量的玫瑰,都是從國外空運而來的,透著淡雅的清香,一條供賓客走的紅毯,從園林外直鋪向禮堂大門口。
見過了來賓之后,接下來才是婚禮的重頭戲了。
戶外綠茵草地被鮮花裝飾包圍,中間的桌子上擺著稍后禮成完需要兩人正式簽署的結婚證書。
婚禮現場請了樂隊伴奏,杜家的人也在受邀的行列,坐在人群中,有種格格不入的拘束。
悠揚的音樂聲里,周圍人小聲的說著話,前面紅毯的盡頭,裴家的人也在商議著什么。
新娘要走過的路兩旁扎滿了玫瑰,杜紅紅看得有些嫉妒。
她與江瑟都是一個媽生的,可兩人樣貌、地位截然不同。
近幾年家里條件好了許多,但與周圍非富即貴的人相較,杜家卻仍舊底氣不足,雖然因為江瑟親人的身份,但終歸這些年來感情不大深厚,因此杜家的人被安排在不遠不近的位置上,自成一桌。
鮮花錦簇的臺中,裴奕站在那里,已經等了很久。
馮中良被江瑟挽著胳膊出現時,原本喧嘩的人群頓時安靜了許多。
她穿著婚紗,長長的后擺鋪延開來,上面的碎鉆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為今日的新娘子更添風彩。
這身婚紗,是去年裴大太太親自去法國為她定下,精致的頭紗垂落下來,將她的臉輕掩,隨著她的走動,輕輕蕩漾著。
裴奕的那些不安與焦灼,在看到江瑟出現的一剎那,都平息下來了。
馮中良牽著江瑟的手,不知是因為他的腿有傷,還是因為其他,他走得很慢,每邁出一小步,都帶著幾分舍不得。
裴家的親朋圍在周圍看著,裴奕在遠處等她,這一刻江瑟隱隱約約是有些了解爺爺此時心情的。
花瓣從兩旁提著花藍的女孩兒手中被灑落出來,將這一條長長的紅地毯都鋪滿了。
圍觀的人都在討論著馮中良的身份,杜紅紅有些難堪的低頭:
“她是不是覺得,我爸身份低微,在這個時候牽她走這條路,是丟她人了?”
周惠沒有說話,她近幾年養尊處優,有了江瑟供養,不用再為錢財所苦,臉色好看了許多,學會了打扮,頗有幾分姿色。
但在一群名媛貴婦中,仍顯出幾分局促。
她心里明白,江瑟近幾年雖然仍在供養杜家,但其實關系畢竟生疏,多年的裂痕,不是說能彌補就能彌補,杜紅紅還在一邊憤憤不平,因為她的話,使杜昌群臉色也有些不大好看了。
周惠其實一輩子都懦弱慣了,可聽到杜紅紅還在說:
“……也就是發達忘本了,當時沒有我爸,早不知道死在哪里了……”
“夠了!”
她低聲開口喝斥,一說完杜紅紅都愣住了。
“媽,你說什么?”
“我說夠了。”
一家人在這樣的時刻低聲爭執,已經引起一些人注意了,周惠握緊了手,臉有些紅:
“你姐姐沒有什么對不起我們的,不要再說了。”
她嫁到杜家之后,杜昌群雖說當初接納了她們母女,卻有些嫌棄江瑟的出身,也不喜歡這個繼女的。
在杜家里,她住的是隔出來的一間不透風的小屋,無論冬夏,燈也是不敢開的,水電用得太多,有時不需要杜昌群去打罵,周惠后來為了討好丈夫,都會主動先指責了。
這樣的情況下,養成了女兒陰陽怪氣的性格,學不會聽話順從,時常挨打,成天做著要掙大錢的白日夢,受盡周圍人嘲笑與譏諷。
她的不乖,使她時常受到教訓,直到杜昌群下了最重的一次手,似是終于把她打乖了,從那以后,她像是許多事情都想通了。
進入娛樂圈,成了大明星,賺了錢,嫁了一個好老公,當年那些她的夢想,在如今都一點一點實現了。
她仍養著杜家,養著周惠與繼父,在周惠看來,江瑟所做所為,更像是一種義務,親情所剩不多,留下的就是以金錢作為樞紐的一種別扭的關系了。
以前沒錢的時候,她還在為生活所愁,所以想不到這許多。
可如今生活不愁了,周惠想起與女兒關系日漸疏遠這些年,反倒有些不知所措。
就是她有心想要彌補,又該怎么去補?時至今日,連每個月江瑟打來的錢都是經財務師的手,她連江瑟的電話都撥不出。
其實這個女兒才出生時,關系不是這樣的,她也曾經期待過,期待過未來,也是愛她的,可是那種愛,后來只是敗給了生活。
杜紅紅的這些話順口而出,在當年江瑟還在杜家時,她就說習慣了,周惠此時聽來覺得十分刺耳,她不由去想,當年她是怎么忍耐下來,又是以什么樣的心情,小心謹慎的叮囑女兒也一定要跟她一樣逆來順受?
“你要是再說,你現在就走,你姐姐每個月打來的錢,你也不要想拿零花了。今天她結婚,能請我們來,已經很不錯了。”
她懦弱很多年了,這一突然開口,倒讓杜紅紅及杜昌群都呆愣住了。
周惠卻不管丈夫女兒的神色,咬了咬唇,看著牽著江瑟手的馮中良,不期然的想起另一個人了。
今日的婚宴,她的生父沒有出現,依他對女兒的看重,這種重要時刻,他不能出席,想必對他來說已經是最大的折磨。
當年他出獄后,她曾見過他一面,他有些變了,但眉眼間仍能看出當年讓她一見便傾心,眼中再也容不下別的男人的無雙之色。
江瑟是他的女兒,跟他長得是很像的,年少時她一見江至遠就著了魔,吃了虧上了當,選了其貌不揚的杜昌群,多年以來她安慰自己這是最好的選擇,可現如今,回望過去,她想起當年初見那少年時的心境,眼中有眼淚忍都忍不住。
如果她當年堅強一點兒,沒有選擇把自己的未來托付給另一個人,如果她仍帶著女兒,努力工作,她的人生是不是就與現在截然不同?
沒有二十多年的忍氣吞聲,沒有與這個女兒關系疏遠,可能在江至遠為錯誤買單后,興許還能在這樣的時刻,由那個男人牽著江瑟的手。
她想到這些,便越發難以自制,那眼淚流了又流。
旁人及杜家的人只當她是因為江瑟的出嫁,一時心情激動,根本不知道她這一刻心里想的是什么。
“爺爺想起當年牽你的手離開香港時,你才這么高。”
馮中良突然開口,一下就把江瑟拉進了回憶中。
她那時年紀還小,心理又才剛經歷過創傷,要離開熟悉的家,離開香港,跟著以往在她心目中一向嚴肅且不茍言笑的爺爺前往帝都單獨生活。
那時她其實是有過彷徨不安的,對于未知的恐懼,及那種可能會被家里人拋棄的不安感縈繞著她,使她一路都牢牢挽著馮中良的手,“就像現在一樣,把爺爺當成你僅有的依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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