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4負心漢
654負心漢
“六帥怎么不去跳舞啊?”
張學良剛剛摁滅煙頭,突然聽到有人說話。他抬頭一看,卻是周赫煊笑盈盈的站在旁邊,頓時苦笑道:“明誠來啦,坐吧。”
“啪!”
周赫煊打了個響指,找傭人要來一杯紅酒,問道:“有什么煩心事?”
張學良臉上帶著些許憤怒,吐口濁氣說:“剛接到電報,《新生周刊》被控制,江蘇高等法院立案傳訊杜重遠。”
杜乾學,字重遠,愛國實業家,東北民族工業第一人,張學良的幕僚好友兼核心智囊,東北民眾抗日救國會的主要領導人,反帝愛國雜志《新生周刊》的總編和總發行人。
“杜先生被法庭傳訊?什么時候的事?”周赫煊有些驚訝,他以前和杜重遠見過幾面,對這個人非常有好感,當時還捐了5萬元給東北民眾抗日救國會。
張學良無奈地說:“就在昨天,罪名是‘侮辱天皇’、‘有害邦交’。”
周赫煊氣得發笑:“呵呵,這個罪名可真大。你就不準備救他?”
“救他?我能怎么救?”張學良猛地喝干半杯紅酒,語氣激動道,“我打電話給老蔣,老蔣的秘書盡跟我說些廢話。我拍電報給吳鐵城,吳鐵城讓我慢慢等,他會盡量跟日本人周旋。周旋個屁!”
張學良完全有理由生氣,他的機要秘書前段時間才被老蔣槍斃,現在他的好友兼智囊又被法院傳訊,而且似乎還準備把重判杜重遠。
拋開私人感情不談,只說政治上的交鋒,張學良感覺自己被斬斷了左膀右臂,老蔣的刀已經架在他脖子上。
“唉!”
周赫煊嘆息一聲,他突然想起來了,這就是歷史上的“新生事件”啊。
上海市長吳鐵城和張學良交情不錯,本來還想保人的,但日本方面卻步步緊逼。剛開始,日本浪人糾集起來在上海鬧事,緊接著,日本干脆往上海調兵威脅。
歷史上,就在下個月,吳鐵城頂不住日本人的壓力,不但徹底查封《新生周刊》,還因此撤換了上海公安局長,并正式宣布審判杜重遠的開庭日期。杜重遠被判處一年零兩個月徒刑,罪名是“散布文字共同誹謗”。
杜重遠是怎么“誹謗”天皇的?
一篇文章而已。
《新生周刊》刊登了一篇《閑話皇帝》,文章在提到日本天皇時說:“日本的天皇,是個生物學家,對于做皇帝,因為世襲的關系他不得不做……日本的軍部和資產階級,才是日本真正的統治者。”
就是這段話引起了日本人的不滿,事實上這篇文章沒有罵日本天皇,反而在學術上進行夸獎。作者認為日本天皇如果不做皇帝,肯定能在生物學上取得更多成就,日本天皇本人是極其聰明的。
這特么也能把刊物的主編判刑?
更為滑稽的是,杜重遠被判刑的同時,《字林西報》也刊登了一副諷刺漫畫。漫畫里日本天皇拉著一輛炮車,車上載著諾貝爾和平獎證書,暗諷日本高喊和平友善,實則窮兵黷武。
日本人對此提出嚴重抗議,但《字林西報》是英國人的報紙,漫畫原作者是個美國人。這幅真正侮辱了日本天皇的漫畫,雖然也被告上法庭,結局卻是不了了之。
兩相對比,杜重遠被判刑是真的冤。
周赫煊為什么能清楚記得“新生事件”,因為這起事件是“西安事變”的奉系內部誘因。在杜重遠被判刑入獄后不久,張學良又被老蔣調去西北“剿匪”,如此形勢讓東北軍上下感覺前程未卜。
于是乎,張學良的智囊團成員們,集體到監獄里面跟杜重遠一起召開會議,共同討論東北軍的前途問題。那次秘密監獄大會,改變了中國的歷史,還在坐牢的杜重遠提出了一個計劃:“張學良應該利用在西北之機,與楊虎城聯絡,停止內戰,搞西北大聯合,以西北為抗日根據地,和國內各實力派聯系。”
這為“西安事變”奠定了基調。
張學良為什么要逼蔣抗日?完全是沒有其他辦法了。他如果不這樣做,東北軍遲早要被老蔣吞掉,就算張學良不能下定決心,他的智囊和部下們也會幫著他做出決定。
逼蔣抗日,是整個東北軍的集體意志。
東北軍并非全都是孬種,無數官兵將士想要打回東北,想要回到自己土生土長的故鄉,而老蔣卻逼著他們跟紅軍拼命。
自從東北地區被日寇占領之后,東北軍暗中做了各種努力。東北敵后抗戰的最初一兩年,那些東北民間抗日團體,超過80都是東北軍在支持。什么東北民間抗日救國會,說起來是民間組織,其實是張學良直接領導的,核心領導成員都是張學良的智囊團。
張學良的耳根子是真的軟。
前年張學良下野后,曾一度開始研究共產主義,認為共產主義能救中國。但他跑去歐洲考察一圈,看到德國在希特勒的領導下開始復興,于是回國后又公開宣傳法西斯主義,認為在老蔣的領導下,可以建設出一個強大的法西斯中國。
可以說,去年的張學良是真心想要輔佐老蔣,愿意為老蔣的獨裁效命。
為此,包括杜重遠、閻寶航等張學良的好友兼智囊,紛紛表示不滿,甚至一度脫離了張學良的團體。
但張學良拋出的媚眼純粹給瞎子看,老蔣不但不感激,反而調張學良去“剿匪”打內戰,還槍斃了張學良的機要秘書,現在又要把杜重遠扔進監獄,而且還一直不放張學良回北平,想要侵吞張學良在華北的地盤。
這就好像一個癡情少女,愿意為自己的情郎付出一切。誰知那情郎卻是個負心漢,只想著謀奪少女的家產,還要陷害少女的親朋好友。
張學良就是那個少女,他終于憤怒了,徹底對老蔣死心了。
“明誠,你說我該怎么辦?”張學良苦笑道。
周赫煊笑問:“中國現在最重要的是什么?”
張學良說:“停止內戰,一致抗日。”
“那你就做這個就可以啊,何必考慮細枝末節?”周赫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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