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蘇盈袖對自己的話毫無反應,陸云討了個沒趣。身上的衣裳還沒干透,他丟下一句:“我看看前頭是什么情況。”便爬起身來,逃也似的沿著潮濕滑膩的河岸,快速往前行去。
這段河道崎嶇蜿蜒,要比原先那段長上不少,陸云前行數里,便見空間漸漸收窄起來,他凝聚目力往前一看,果然見到前方巨石橫亙,河流又變成了暗河。
陸云正要走過去查看一番,突然聽到身后響起細密的腳步聲。回頭一看,蘇盈袖果然跟了上來,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蘇姑娘……”陸云像做賊似的下意識躲避蘇盈袖的眼神。
“壞人,人家也讓你親了,也讓你抱了,你就想甩下人家一走了之啊?”蘇盈袖回過神來,又變成陸云認知中的那個沒羞沒臊的太平道妖女了。
“都說了事有從權,”陸云一聽,老臉發紅道:“當時不是為了救你的命嗎?”
“生死事小,失節事大。”蘇盈袖卻一臉悲憤道。
“呃……”陸云險些沒噎死,這種幾百年前的鬼話,就算很保守的女子也都不當回事兒,蘇盈袖卻拿來對付自己。還真是厚顏無恥。
“總之,你要對人家負責,對人家好……”蘇盈袖伸手揪住陸云的衣角,一雙寶石般的眸子里蓄滿淚水道:“不然,人家,人家就不活了。”
“蘇姑娘,不要演戲了。”陸云忍不住出聲拆穿蘇盈袖,但和之前的理直氣壯比起來,他這次似乎有些心虛氣短。“我是不會上你的當的。”說著他將自己的衣角抽了出來。
“你無情,你無義,還是人嗎?”蘇盈袖登時眼淚嘩嘩,梨花帶雨的哭訴道:“剛剛對人家做出那種非禮之事,怎能轉眼就不認賬呢?”
“合著你這是賴上我了?”陸云實在是氣不打一處來。
“知道就好。”蘇盈袖旋即破涕為笑,說著想去挽住陸云的胳膊。
卻被陸云閃身躲開,丟下一聲冷笑道:“做夢去吧!”說完便和蘇盈袖拉開了一丈距離。
蘇盈袖看著陸云的背影,臉上閃過一絲狡黠的笑容,便快步追上去道:“相公,等等我……”
陸云腳下一滑,險些一頭栽到水里。
蘇盈袖趕忙上前想要攙扶,卻見陸云僵在那里,目光定定望著前方。
順著陸云的目光,蘇盈袖看到水道盡頭一個石窩處,端坐著一個黑乎乎的人影,就像神龕里的佛像一般。
“這里怎么會有佛像?”蘇盈袖不由大驚。
“你看仔細了。”陸云輕聲說道。
蘇盈袖這才運內力于雙目,待眼前一片蒙蒙亮,她定睛一看那石窩——這才發現,那哪里是什么佛像,分明是一具高度腐化的尸體!
“啊!”蘇盈袖仿佛受到極大的驚嚇,登時尖叫著撲向陸云懷中,一雙手臂環抱向他的腰間,似乎真把他當精神依靠一般。
陸云神情平靜站在那里,任由蘇盈袖撲過來,在她雙臂環抱自己腰間時,他突然出手如電,一把擒住了蘇盈袖的雙手。
“疼!”蘇盈袖趕緊想要收手,可雙手就像被鐵鉗夾住一般,哪里還能抽的回來?
陸云捉著蘇盈袖的雙手,緩緩舉到兩人面前,只見那雙完美無瑕的纖纖玉手中,各捻著一根纖細若牛毛的銀針。正是兩人剛一交手時,蘇盈袖射向陸云的那種。
陸云冷笑一聲道:“蘇姑娘,你這翻臉比翻書還快啊?”若非他始終保持警惕,恐怕這會兒已經癱倒在地了。
“誰讓你對我無情無義來著。”蘇盈袖眼中的慌亂,旋即被滿臉的笑容取代。她索性撤去全身的真氣,毫無抵抗的對陸云膩聲道:“人家只是想小小懲罰一下你這個始亂終棄的負心人而已。放心,人家怎么忍心傷害相公,只會讓你甜甜的睡上一覺罷了……”
陸云卻已經完全沒興趣和她廢話,冷聲道:“你是不是認出這具尸首的身份了?”
“呵呵……”蘇盈袖嘴角微微抽動一下,小聲嘟囔道:“和聰明人說話真沒意思。”
“確實。”陸云點點頭,一手擒住蘇盈袖的雙手,另一手并指連點,封住了蘇盈袖的數處要穴。蘇盈袖登時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看著陸云一步步往那具尸體走去。
這下蘇盈袖再也沒必要演戲了,在陸云身后氣急敗壞的罵道:“臭陸云,爛陸云,就知道欺負女人的壞陸云。不就是仗著練了太上洞玄經嗎?要不然我不把你踩在腳底下,使勁摩擦再摩擦,然后往你臉上吐唾沫!”
陸云實在聽不下去,甩手一顆小石子點中蘇盈袖的啞穴,蘇盈袖登時沒了動靜。
‘呼……’陸云輕舒口氣,不理會鼻子都氣歪了的蘇盈袖,他自言自語道:“早就該這么辦。”
世界終于安靜下來。
陸云走到那具尸首面前,先行了一禮,歉聲道:“叨擾了。”然后才抬頭仔細打量起它的樣子來。
那尸首幾乎,身上的破衣爛衫,只能面前遮住他襠下的要害而已。尸體已經腐爛的不剩多少皮肉,但還是可以一眼看出,這是個年長的男子。因為它生著花白的胡須……
這須發花白,披頭散發的尸首膝上,擺著一根似竹非竹,似玉非玉的彎頭拐杖。陸云拿起那拐杖,只覺觸手沉重異常,重量甚至超過黃金!
數一數,那拐杖恰有九節,一個名字驀然從陸云腦海中蹦出——九節杖!
與太平令齊名的大賢良師圣物九節杖!
一念至此,陸云登時一個激靈,這下他明白蘇盈袖方才為何突然要暗算自己了,想必是看到此物,起了獨占之心!
回頭看一眼杏目圓睜、仿佛要吃人一般的太平道圣女,陸云更加篤定了自己心中所想。
太平道圣物九節杖不是被收入高祖寶庫了嗎?為何會出現在這條地下河中?這具尸首到底是什么人,為何會死在這常人根本無法到達之處?!
陸云知道,自己的滿腹疑竇,恐怕只有從這具尸首上尋找答案了。
于是他俯下身,仔仔細細的搜索起那具尸首來,果然從其身下,找到一段黃綢,黃綢上暗紅色的字跡,經過歲月的侵蝕,已經十分模糊,卻依然能讓人清晰感受到,作書之人那不可磨滅的風骨,和深入骨髓的怨念!
陸云定睛看那字跡,有些吃力的辨認起來。
‘余太平道第四十一任教主寇仙之,于黃泉路前做此書。雖明知在此絕地、無人可見,然滔天之恨滿腔,刻骨之仇銘心,不教后人知曉皇甫端之卑鄙無恥,對我太平道之背信棄義,余如何甘飲孟婆之湯?!’
看了開頭這幾行字,陸云不禁失聲道:“寇仙之?居然是寇仙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