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昊派,紫竹山道場。
覺秋亭上,一名面目慈和的道姑正和一名道髻高挽的儒雅道人對弈。
半晌之后,這道姑神色一動,手指一翻,正要下子,就在那將落未落之時,這儒雅道人哈哈一笑,一揮拂塵,將棋局攪亂,道:“清瑤師妹高明,此棋便算作不分勝負吧。”
道姑倒也不惱,只是眼中微有無奈之意,道:“師兄次次出手攪亂棋局,怎又分得出勝負?”
儒雅道人渾不在意,只是言語中別有深意道:“弈棋者終為局困,師妹若能跳出棋局,放開懷抱,當是海闊天空。”
道姑聽到這里,微一皺眉,道:“師兄還是念念不忘那株芝祖軀殼么?”
儒雅道人背脊挺直,坦然承認道:“自然。”
道姑嘆道:“祖師規矩,那芝祖凡太昊派弟子不得妄取,師兄莫非忘了么?”
儒雅道人目光閃動,道:“但若是他人取了出來,貧道再去取,那便不算違了門規。”
道姑搖了搖頭,沉聲道:“那卻是師兄故意放了那魔物進去,總是別有用心在先。”
儒雅道人卻是哈哈一笑,道:“師妹說笑了,為兄未曾請他前來,他自投羅網,又與貧道何干?”
道姑輕嘆道:“那魔物天劫將至,他若不來取那軀殼,多半是難以避過這大劫的,師兄又豈會不知。”
儒雅道人嘿然一聲,道:“為兄此也是無奈之舉,如今十派之中皆有出色弟子,我太昊派也不能后人,唯有盡力栽培,方能在十六派斗劍之上一展鋒芒,而我那徒兒乃是百年難見的奇才,我豈能耽誤了他?自是要拿最好的外藥予他。”
道姑緩緩點頭,道:“師兄你為了這徒兒,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儒雅道人此時站起來,對著道姑一個躬身,道:“只是那老魔怕也知曉為兄的用意,他出山之后,其余分身必來接應,而以為兄一人之力,尚無把握勝過他那兩尊元嬰分身,還請師妹助我。”
道姑慌忙站起,連忙將儒雅道人攙扶住,道:“師兄怎可如此。”
只是勸了半天,那道人也不肯起身,道姑也知他這師兄向來臉皮厚,又狠得下心,自己也拿他無法,只得無奈嘆道:“罷了,罷了,左右也是一個魔物,除了便除了,只是師妹我卻有一條件。”
儒雅道人聽她答應,已是大喜,忙道:“師妹請說。”
道姑正色言道:“若這芝祖軀殼落在他人身上,我可不管此事。”
儒雅道人暗道:“這魔頭雖則是一具玄光分身入山,但本事也是不小的,況且那芝祖軀除他之外也無人知曉埋在何處,不過我也自有準備,誰人拿了這芝祖軀殼到時一辨可知,若當真不是這老魔拿去的,倒也無需師妹相助了。”
想到這里,他把身體直起,道:“好,若是此物在他人之手,師妹大可袖手不理。”
道姑看了他一眼,微微搖頭,她也知道,若是這芝祖軀殼真的在他人手中,她這面厚心黑的師兄恐怕也會找借口恃強逼奪,這行徑她雖看不慣,但也無心阻止。
此時青寸山中,晏氏與史氏兩家門下議定之后,已是分道揚鑣,圍在四周的一干散修也各自散去。
徐氏兄弟隨眾人出了山谷,亦是駕云而走,行至半途,徐延輔突然出言道:“兄長,我等不能任由那晏氏族人去找李道友的麻煩,需得提醒他一聲,讓他提前做個防備才是。”
徐延匡點頭贊同道:“二弟說得對,那位李道友對我等有救命之恩,此恩不能不報,便是因此得罪了晏氏,也不能壞了道義。”
徐延輔卻是一笑,道:“大兄,你說晏族這些人與那李道友戰起來,誰勝誰負?”
徐延匡想了一想,道:“那青衣人能縱橫往來,無人能阻,李道友卻能與其拼個旗鼓相當,晏氏門下除了晏大姑尚有幾分道行,余者皆是湊數,又豈能勝他?”
徐延輔輕松說道:“這就是了,如今那晏玉螓已死,剩下晏氏這些門人俱是惶惑不安,回去終是一死,去找李道友未必不是存了搏命之心,我等送個人情過去,卻是惠而不費,”
徐延匡忽然皺起眉頭,道:“可是我等也不知道這李道友居于何處,又如何尋他?”
徐延輔道:“小弟適才便在想此事,不如我兄弟二人先去前次與李道友想見之處尋覓,若是實在尋不到,到時再做打算。”
徐延匡重重點頭,道:“好,那便先去此處。”
兩人覺得此事不宜耽擱,但他們也是謹慎的很,先是轉了一圈,確定無人跟隨,這才往九頭峰而來。
張衍那處開辟出來的洞府位于山巔,倒是極為好找,未多時便來到此處,徐延匡見洞府大石封門,但石上卻沒有多少灰塵污穢,顯是不久前尚有人搬動,心中一喜,高聲道:“李道友可在?在下徐延匡攜弟延輔前來拜見,有要事相告。”
張衍正在洞府中磨練真光,聽得這兩人的名字,微一思索,便起手揮開封門石,道:“兩位請入內一敘。”
徐氏兄弟進得洞來,與張衍見過禮后,也不耽擱,便將來意說了。
張衍倒也沒想到那晏氏門人會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雖則他并不放在心上,但徐氏兄弟二人總是好意,便笑道:“倒是要多謝二位特意前來告知了。”
徐延匡連說無礙。
張衍微微點頭,他從袖囊中取了兩株藥芝出來,手一指,便飄落到兩人手中,道:“此物乃是李某此行所得,賢昆仲便拿去吧。”
徐延輔眼中露出喜色,這藥芝一看便是上品中的上品,若是得了,就算不是用來自己凝丹,也能換得幾件不錯的法寶,于是便把目光投向自家兄長。
徐延匡卻搖頭推辭,道:“我兄弟二人此來只為報恩,怎可收道友之禮?”
張衍看得出這話出自本心,輕笑道:“前番小事,不足掛齒,既然賢昆仲冒著性命之危前來相告,我又豈能吝惜這些外物?”
徐延輔也是拼命使眼色過去,道:“兄長,李道友一片好意,不若我們就收下吧。”
徐延匡略一遲疑,最后一咬牙道:“好,那我兄弟二人便收下了,若是他日道友有暇,請來火浪山徐家嶺一坐,我等定當好生招待。”
見兩人收下藥芝,張衍便又問了他們幾句話,皆是如今青寸山中的諸多修士的動靜,徐氏兄弟自是知無不言。
過不了多久,徐氏兄弟見張衍似有逐客之意,便起身拜別。
待這兩人走了,張衍默坐片刻,冷然一笑,步出洞府,縱身躍入云中,便往北飛馳而去。
他雙目閃動,暗含一縷殺意,縱然晏氏門下不過是些小魚小蝦,但既然要來對付自己,又豈有坐在這里等他人殺上門的道理?自是先去動手殺了!
晏氏門下如今皆是聚集在梨花峰上,晏大姑決心先動張衍之后,一面派出仆從四處說服拉攏同道,一面在暗中等待時機。
她認為那青衣人和張衍前次既未分出勝負,那早晚必定還有一戰,那時才是襲擊張衍的最好機會,若是真能從此人身上搜出芝祖,那么回到族中,還能有個交待。
這時,有一道金光從天而落,往洞府中來,一名婢女起手接了,便小心遞到她面前。
晏大姑接過后啟開一看,不禁面露喜色,暗道:“給了兩株藥芝出去,向氏總算也應允了,如再加上先前應下的那幾家,我便有了近百名同道相助,到時也不懼那李元霸了,若能齊心合力,定能將其一舉斬殺。”
她正高興時,卻聽空中一聲如雷暴喝:“晏氏門下,統統給我出來受死!”
晏大姑一驚,忙竄出洞府,抬首一看,渾身一顫,卻是失聲道:“李元霸!”
晏氏門下眾人也是認得他的,未曾到他居然會找上門來,頓時如一片慌亂,紛紛祭出隨身的法器飛劍,一時光影錯亂,飛虹斜掠。
晏大姑見過張衍與那青衣人爭斗時的情形,知道憑眼下這些人絕對不是此人的對手,于是眼珠一轉,卻是一聲不響,便欲轉身逃遁。
張衍目光往下一掃,見這數十人中沒有一個修為高過自己的,當下身形不動,只一聲冷喝,霎時間,他背后就有一道水幕升騰起來,只見一道水色光華從谷中橫掃而過,只閃了一閃,在場所有人和那些法器俱都不見了蹤影。
晏大姑才縱身飛遁,卻忽有一股牽扯之力襲上身來,還未來得及掙扎,便覺一陣天旋地轉,眼前也景物為之一變,她一抬頭,不禁大驚失色,只見此處白浪激天,江河奔騰,不知多少水流如玉龍銀帶蜿蜒盤繞,上下左右皆是煙波浩渺,似是跌落了無邊天河之中。
張衍并不收起玄功,反而又將玄黃大手放出頂門,再把真光一抖,就有一個人水幕中掉了出來,張衍把法訣一催,玄黃大手便蠻橫無比的落下,將其一掌拍死。
接下來他又如法炮制,將這些人拉出來一個就拍死一個。
晏大姑修為最深,卻是最后一個被放出,只是她卻比其余人等強上了不少,出來時神智尚算清醒,見玄黃大手下來,駭然一震,死命放出玄光抵擋,只是在玄黃大手之下卻如螳臂當車一般,當即玄光破碎,鮮血狂噴,掌勢毫無停滯的落下,“砰”的一聲,煙塵四起,亦是被碾成了一團肉末。
只片刻間,張衍就將此谷中晏氏門下殺盡,他把氣息一沉,將玄黃大手和水行真光收了,縱云而起,在梨花峰上轉了一圈,確定并無一人遺漏,這才駕一道清風往來路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