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寒反應極快,一察覺到情勢不對,便立刻飛身逃竄,根本不去管同門死活。
在他想來,只要自己性命保住,才有資格去想其他。
修行之路,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那張衍劍遁之速如疾光電閃,若是稍稍慢上一些,就會死在劍下,而那些同門留下,說不定還能替自己拖住片刻。
等他回到海舟之中,到時有禁制法陣護持,自然無需再擔憂張衍找自己麻煩。
由于他走得極為果斷,待張衍殺了沈鳴孤之后再回來尋他時,他距離那玄蛇九竅大海舟已不過百丈之遠了。
眼見得只消片刻時間便能趕到海舟之上,曾寒也不禁面露喜色。
他心中恨恨想到:“這張衍好生兇殘,那么多同道師兄弟都死在他的手中,如今我不是他對手,待我回轉門中,凝丹結果之后,再來尋今日丟掉的顏面。”
然而偏偏在這個時候,突見一道金霞流光如似是從天外飛來,正正攔在他的面前。
張衍腳下踩踏煙云,臉上雖掛著淡淡笑意,但那一對深邃雙目仿佛無底淵潭,冷冽如冰。
曾寒只覺一股寒意從脊背升起,整個人如墜冰窖,可他也知道這個時候萬萬不能只顧逃竄,否則只有死得更快。
他大吼了一聲,將二十八陰芒飛針祭起空中,股蕩起全身靈氣,將其催動得如飛蝗一般,盡數向張衍潑去。
張衍一哂,也不見他如何動作,身前便騰起一股煙氣,此為那金丹中抽取出來的一股煞氣,暗含丹煞之力,這飛針被其一擋,多數都被蕩在了一邊。
便是偶爾有一兩根穿透煞氣,卻已是強弩之末,打在張衍的額頭上,只聞錚錚作響,金火飛濺,可他卻是恍若未覺,竟連半絲痕跡也未曾留下。
曾寒看得大駭,眼中更增驚惶之色。
張衍漫不經心向前一步,抬手一揮,一股金霞長煙便朝著曾寒滾滾而來。
曾寒只覺頭皮發炸,身形向后暴退,慌忙將手中那株靈芝祭起空中。
這靈芝天生地長,乃只太昊山上一根靈脈所孕枝葉,無需煉化便自具靈性,此時飛了上來,把靈蓋一張,頂在前方,一時竟將這如團火侵燃的煙霞擋在外側。
可曾寒也知這不過是一時之計,便是能擋住一次兩次,還能擋住三次四次不成?
眼見再無機會上那海舟,他頭上不禁冷汗直流。
可他畢竟修道百年,此時倒也不似沈鳴孤一般亂了方寸,只一動念,腦中靈光一閃,便有了逃命之策。
莫說張衍不知為何陡然修為暴增,便是以那原本的劍遁之速,他也知道在海面上行卻對是跑不過張衍的。
此刻唯有一處可去!
他從袖囊中取了一塊墨玉牌符出來,上有波紋海浪圖形,此是丘老道送予他的海陵金魚符,可招魚鱉精魄攜人渡海游江。
他將這塊牌符往那海水中一拋,須臾間,便有靈光透波而出,一尾丈許大小錦鯉躍出海面,張口將他一吞,隨后搖頭擺尾,往水中潛去了。
張衍一見,臉上浮現嘲弄之色,笑道:“釜底游魂,還敢做困獸之斗?”
他一聲喝,起手掐動法訣,只見那面“三元混水幡”飛了出來,持在手中只一搖動,霎時濤聲驟急,白沫翻騰,海上倏然現一個不知幾許深的漩流渦洞。
那尾錦鯉原本在海中暢游,卻突然被一股氣漩狂流扯動,此魚乃精魄所化,哪里能夠抗拒,只掙扎了片刻,便自散去無蹤。
此魚一去,曾寒自是再也掩藏不住身形,重又暴露在了天光之下。
見自己逃到海下張衍還能把自己給揪出來,眼下已是逃無可逃,曾寒不覺絕望,狂喊一聲,玄光從全身竅穴中溢出,待要拼命,張衍怎會給他這個機會,舉手一拍,一道金波煙氣飛出,正中曾寒顱門,只聞轟然一聲大響,頓時腦漿迸裂,橫尸當場。
張衍把手一指,那道金煙復又一卷,將元靈絞散,裹了那袖囊回來隨手收了。
他向四周望了幾眼,見盧媚娘姐弟,君悅妖王三人仍和徐公遠夫婦糾纏一處。
盧媚娘姐弟兩人聯手,配合默契,倒是與那徐公遠戰得有來有往,而君王悅妖王卻是占了上風,只是那身著霓裳羽衣的女子倒也韌性十足,仗著一條彩帶硬是沒有落敗。
張衍眼睛一瞇,微微一笑,全身化作煙氣一縷,不多時便到了那此女身后。
這女子只見一道煙氣飛來,也不知是張衍,只是對方似是對自己不懷好意,心中不由一慌。
她本就落在下風,這一慌頓時露出破綻,君悅妖王本怎會錯過這個機會,手中銀槍如毒蛇出洞,一槍便戳在了那女子肩膀上。
女子慘呼一聲,顧不得再戰,把彩帶一卷,立刻化作一道清煙遁逃而去了。
徐公遠自是察覺到這邊情景,不覺眉頭一皺,眼光閃了幾閃,眼下只剩下他一人在此,雖然還有殺手锏未出,但便是他再自大,也沒把握獨斗三名化丹修士,頓覺事不可為,嘿了一聲,一揮手,自袖中飛出一道黃煙,其中浮現出一張森森鬼面,張大巨口,連聲咆哮,似是擇人欲噬。
“九幽森羅氣?”
盧媚娘姐弟俱是一驚,忙往旁側退開,徐公遠哼了一聲,憑空蕩起茫茫煙霧,從容升上云頭。
“小輩,且把頭顱寄在你項上幾日,老夫下回來取!”
隨著這聲音在海上隆隆回響,這一團霧云已是去得遠了。
張衍不在意的一笑,絲毫不把這等威脅之語放在心上。他按下云頭,身形徐徐下落,重新立足仙府之上,舉目朝四周看去。
此時郭烈那一處雖是戰得激烈,但因聚門人結陣而斗,卻是自保無虞,而趙正誠,王英芳等人正與無當靈殿幾名厲害弟子正殺得難分難解,一時怕也分不出什么勝負來。
那六名妖王處煞氣奔涌,人影飛騰,神兵碰撞之聲不絕于耳,也是鏖戰正急。
張衍無心去干涉他人,只要把自己手中這道符詔守御好,便算完成了陶真人的交待。
因此與盧氏姐妹和君妙妖王打了個招呼,端坐仙府吐納起來。
張衍默察腹中那枚金丹,只不過是半個時辰打斗,這枚金丹已縮小了四分之一,剩下的大半也是黯淡了不少。
他暗自忖思,看來金丹至多只能再用個兩三次便會徹底消散,怕也是一次不如一次,不過倒是能在關鍵時刻扭轉危局。
張衍這一坐,便是一夜過去,這里卻是再也無人過來啟釁,畢竟他連殺百人,最后還一劍斬傷九魁妖王,在眾人眼中已是可畏可怖,兇威赫赫。
況且除他之外,這里還有三名化丹修士坐鎮,此時有能力抽得出手來與他們一斗者已是寥寥無幾,那些旁門散修更是不敢前來招惹,因此得以安坐一晚。
到得日出之時,張衍聽得耳邊傳來一聲溫和細語:“張道友,賴你之助,貧道今日功成劫滿,稍候若有動靜,萬勿驚慌。”
這句話說完,他忽覺轟隆一聲山河搖動,仿佛天地翻覆過來。只見空中丘老道口吐鮮血,如星而墜,他那一尊元嬰上俱是蛛網般的裂紋,金屑簌簌而落,另外三名真人也是道髻歪斜,狼狽不堪。
還未等海上千余名修士反應過來,只聽一聲悠悠磬響,一道彌天極地的法象沖破張衍腳下仙府,橫貫長空,這道法象中內有黑白兩魚首尾相抱,外有玄武伏波,蛟龍盤氣,無數天鶴翔游,山呼海嘯之音如狂潮般撲面而至。
此時一方紅日躍出海面,燦燦金霞滿空,與這一道浩浩蕩蕩法象交相輝映,直似演化天地吐哺,育化萬靈之道,只聽云中有人做歌曰:“法象競日出,乾坤定宏圖,今日脫劫去,飛身上天廬!”
這歌聲一出,陶真人已是煉化仙府,勘破迷障,自此劫滿脫災,一步踏入洞天真人之境!
清羽門下弟子見祖師功成圓滿,臉上俱是興奮激動之色,而一眾與其作對散修卻是嚇得魂飛魄散,不知如何是好。
但見那浩蕩法象一個晃動,便有鋪天蓋地的靈霞卷下,化作無數天獸靈禽降下,往諸人飛來,那三名元嬰真人及門下一眾弟子只覺自己被一股大力拘攝,便不由自主落入那法象之中。
待收了眾人后,這法象便自斂去,一個清雅雋永的道人現出身形,只見他手持拂塵,端坐云天之上,含笑道:“我清羽門今日立派,欲駕仙府前往遠海之西,三山之畔,尋一處靈穴以作山門,愿隨貧道同去者,盡可前來。”
包括宣瞳妖王在內的六名妖王正看得心旌搖蕩,不能自持,哪里用得著多想?都是迫不及待大聲道:“愿隨真人同去!”
他們原本沒并未想到局面會演變至此,心中暗暗慶幸自己當初選擇正確。
那遠海之地非真人之身不能涉足,如崇越真觀的米真人便是早已去了遠海修道,不理塵俗之事,能隨這位陶真人前往,無疑是天大機緣,又怎會舍棄?
盧媚娘姐弟和君悅妖王也是看得心頭羨慕,不過陶真人此處雖好,但是她們也懂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的道理。
比較起來,張衍那處昭幽天池也是不差多少,況且他和陶真人一門似乎還交情不錯,又何必舍近求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