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道人下令之后,裴真人亦是冷然揮手,命無當靈殿弟子全數朝東南角上殺去,只是這兩人剛指使完弟子,還來不及交代其余,便有一鶴一蛇殺到,使得他們不得不全力招架,再也無暇分神他顧。
此時便聽陶真人口中曼吟道:“長河奔流入海西,東來水分清濁氣,漫渡急浪覆云履,腳踏罡斗握玄機。”
他拂塵一舞,面前景物俱都不見,卻現出一片茫茫蕩蕩的無邊大潮來,將四名真人一齊圈在其中。
四名真人只覺得這水不斷搖撼自己身軀,隱隱有些站立不穩,知道定是落入了對方什么玄陣之中,但他們畢竟是元嬰修士,心神把持得住,一時間倒尚能支撐。
先前他們四人圍攻陶真人一人,也不過平分秋色之局,現在丘老道元氣大傷,卻是出現了被壓著打的窘境。
在這水中,陶真人似乎更是揮灑自如,但他也并非一味猛攻,而是極講策略,丘老道現在為四人中最弱,是以他十成攻勢倒是有六成以上往此人身上落去,逼得其他人不得不伸手相援。
要知如今勉強還可維持一個不勝不敗之局,若是丘老道敗亡,他們三人也是難逃性命。
這等局面,等若是被陶真人牽著鼻子在走,不過此時這四位真人也只能咬牙苦撐,指望座下弟子能找出那座主府,尋得陶真人真身所在,阻止他祭煉那仙宮主府。
只是這些弟子卻并不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只當這八座宮闕最為不凡,是以要將其盡數拿下來。
其中有一道白煙一馬當先,直往清羽門下所占宮闕而來,其速竟比其余諸人快了數倍。
郭烈,趙正誠,王英芳,楊麟等人與門下諸弟子正據守一處,眼見這煙氣竟似肆無忌憚而來,趙正誠微一皺眉,頂門之上現出一道昏黃煙氣,結為一只足有數十丈大小的玄黃擒龍大手,如小山一般向著這道白煙抓來。
哪知道這白煙之中的修士卻是絲毫不懼,非但不避不閃,反而迎頭而上,兩者霎時撞在一處。
只聞一聲轟然巨響,黃霧滾滾,這只玄黃大手居然生生撞散,雖則一瞬之后,此手重又凝聚起來,卻也無法阻擋此人靠近。
那煙氣之中,走出來一名長眉入鬢,英姿勃發的道人,他負手立在空中,背后有一條撼山金棍,他雙目中有精光射出,在趙正誠等人面上逐一掃過,沉聲道:“在下無當靈殿弟子武寰辰,久聞清羽門下四大弟子個個了得,誰人先來與我一戰?”
此時東南角上另一座宮闕之上,宣瞳妖王與他胞妹童穎兩人立于此處。
其余妖王皆是前呼后擁,親眷徒眾莫不上百,而唯獨是他,門下弟子卻一個也未曾帶來。
他望著瑞獸嘴中的那枚符詔有些出神,卻是并未伸手去拿。
童穎走到他身側,疑惑道:“兄長,你為何不取?”
宣瞳妖王搖了搖頭,嘆道:“現在取了,也是無用。”
童穎一怔,道:“為什么?”
宣瞳妖王意味深長的一笑,轉眼望去,撫了撫自己手背,道:“來了。”
童穎急忙望過去,只見一道煙氣正向此處而來,顯是一名化丹修士。
此處只有宣瞳妖王與他胞妹兩人,自然會被其他人盯上,但他無謂一笑,對童穎說道:“我們走。”
童穎大驚,道:“大兄,走?這符詔豈能輕易放棄?
宣瞳妖王淡淡看了她一眼,一言不發,起身一縱,眨眼間,便化作一縷煙氣遁走。
“大兄,你……”
童穎無奈,她極為惋惜地看了一眼那符詔,一跺腳,亦是跟著宣瞳妖王飛身而去。
片刻后,那名化丹修士落在屋脊之上,先是詫異,再是狂喜不已,他沒想到,自己竟然如此輕易得了這枚符詔。
只是他并未想到,宣瞳妖王其實并未走遠,而是立在云頭之上,似局外人一般看著這場爭斗。
他早已看得明白,此戰至多數個時辰便能分出勝負,若是陶真人一方得勝,則該是他的符詔總能拿得回來。若是輸了,便是得了符詔也會被人奪去,反不如先讓出去。
沒了符詔在身,自己便不會被人盯上,更沒人會對自己窮追不舍,只需在一旁伺機而動便可。
他看似退讓了一步,實際上卻是脫身事外,進退自如。
而其余五名妖王要么不舍得放棄到手的符詔,要么有門下徒眾所羈絆,卻做不到如他一般的決斷。
張衍先前混在諸多遁光之中,也是占了偏角一座并不顯眼的仙宮,而此處正是那座群宮主殿。
盧氏姐弟和君悅妖王三人分別在其余三個方位之上,正神色警惕看著四周。
張衍瞧了眼漂浮在瑞獸口中的那道符箓,此符乃是仙宮出世時顯應感靈,化生而出,若是有人妄圖帶走此符,出得百里之外也會自行消散,此殿之上又會再結出一道符箓來。
他伸出手去,把那道金光閃爍的符詔摘下。
略一查探,發現果如陶真人所說,有此符在手,便能察覺到宮中每一道禁制所在。
而原先有三百六十五道內禁,現在已去了三百六十二道,只剩下三道內禁未解。
此時陶真人真身藏身于仙宮深處,正以力強行煉化此宮內禁,此法雖然耗時綿長,但卻能將前主人所留痕跡盡數抹去,不致留下任何后患。
等這些禁制盡去,便是功成圓滿之時。
張衍此行,便是要護住這道符詔不叫他人奪去,免得被人看出其中破綻。
至于有人偷入宮中查探,他卻是不用擔心的。
此陣最后一道內禁名為妙光幻陣,無符詔者入陣皆迷。
如不是當年陶真人機緣巧合下得了那“刻星盤”,也是無法輕易入得此宮深處。
張衍在殿脊上來回走了幾步,正思索還有什么地方有所遺漏,驀地,他神情一動,伸手入袖,將那“諸元應星三七鎮宮旗”拿了出來,口中念動法訣,隨后往下一擲。
這陣旗一落下,便自成陣勢,可是此時還未等展開,便被一道靈氣彈開。
這玄宮四處靈氣翻涌,自生一股排拒之力,攪亂天地靈機,使得陣旗無法使用。
他一招手將這陣旗收回,暗自點了點頭。
雖則他無法布陣,但也杜絕了他人在這四周布陣的可能,否則那也是很麻煩的很。
忽然,他若有所覺的一抬頭,卻見一道遁光直直朝自己這處飛來。
那遁光到得近前,旋即收斂,半空現出一名白衣長裙的女子。
此女容貌清秀,衣袂片塵不染,如一朵白蓮孤立于世,清澈的目光中不帶絲毫雜質,她靜靜看過來,道:“張道兄,小女元陽派辛蟬真,今日來此,不為仙府,只為討回那七絕樁而來。”
張衍聞言一怔,隨后莞爾一笑,道:“原來如此,不過我觀道友神意激昂,劍氣盈胸,想必不論我是否肯交還此寶,你都是要與我斗上一場的。”
被張衍道一語破心思,辛蟬真卻仍是神色平靜,輕輕點頭道:“道兄發言無差,若是小女贏了,還請將那七絕樁交還,若是小女輸了,則一切休提。”
張衍頜首笑道:“既然辛道友有此愿,在下此時有暇,倒也可奉陪一二,請吧。”
雖則張衍神色一派輕松,辛蟬真卻是不敢半點大意,她清叱一聲,手指一點,一道劍氣虹芒飛斬過來。
張衍一笑,雙肩不動,自頂上飛下一道玄光,上前一刷,此芒便消弭不見。
辛蟬真玉容不變,一抹腰囊,抓住一團精氣來,朝上輕輕吹出一口靈氣,只聞鏗鏘聲響,這精氣自化百數道凌厲劍氣,如芒雨一般席卷而至。
張衍喝了一聲,頂上冒出一團三色玄光,只是往下一落,任那劍氣如何潑灑,卻是絲毫近不得身。
辛蟬真這兩番舉動都不過試探而已,她見張衍身上玄光精深凝練,神情也是微微凝重了幾分。
她皓腕一抬,自背后閃出五把金白色的劍芒,一股肅殺之氣霎時彌漫開來。
她把法訣掐動,五把飛劍旋作一團,往張衍處殺奔過來。
張衍神色不變,自眉心處飛出一道光華,甫一出現,便現出夭矯之姿,在空中轉折騰挪,追風捉影,灑出道道星芒,居然只憑一枚劍丸便將這五把飛劍盡數接下。
張衍只是與其一交手,便看出辛蟬真用得是當日他曾領教過的“白虎真煞玄光”。只是此女與當日那陳赤鐘相比,已將身后飛劍化作五把,修為卻是略勝一籌。
不過此時的張衍,與當初也不可同日而語。
辛蟬真見始終突破不進張衍劍圈,秀眉微微一蹙,心念催動間,五把飛劍突然劍勢一變,不再如先前那般循規蹈矩,而是展現出一路殺氣漫空的劍招來。
只見一道道白光匯成劍芒閃爍不定,于空中穿梭來去,光雨如織,攻勢卻是連綿不斷而來。
只片刻間,張衍便接下了百十劍之多。
他此時也看出,辛蟬真雖則修為上勝過當日的陳赤鐘,但在劍法上卻不及此人老辣。
在對方如驟雨般的劍光下,張衍仍是神色自若,長笑一聲,道:“辛道友,只憑此劍勢,卻是贏不得我!”
心念一轉,那一枚劍丸倏爾化光而走,霎時間迅若電閃般在五柄飛劍上各自連點數次,撞開劍芒,生生殺出一處破綻來。
與此同時,那枚劍丸忽然一躍,憑空分出一道劍芒,直奔辛蟬真眉心而去。
辛蟬真心中一驚,急急躲閃,只覺一道冷意從耳邊劃過,伸手一摸,卻是已被削去一縷鬢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