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信”
千軍之中,馬啼嘶鳴聲響徹。轟然之聲傳至高地,龍且的心中震徹萬分。
這是他從未見過的景象。萬馬奔騰,煙塵滾滾,近幾日天氣干燥,泥土在馬蹄崩踏之下迸濺紛飛,碎土草屑混雜在一起,整個大地仿佛都在震顫。
天地之間,所有的聲音都被那隆隆之聲掩蓋。鐵騎奔騰,秦軍高呼之下,肅殺之氣遮天蔽日,百獸慌逃,萬鳥驚飛。這方土地上,沒有任何生靈敢于直面秦軍的鋒芒。
那凝結在一起,卻又異常穩固的東西。
是什么
看著秦軍沖鋒的場景,龍且的思維,此刻已經遠離了這場戰爭。心中震撼的同時,卻又驚訝于秦軍帶給他的感受。
是什么
龍且的心中想到。對了,是羨慕還有著一絲嫉妒
就連龍且自己也沒有想到,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他卻有著心思開著小差。而且,心中的感受是如此的直白,直白到他不需要多加思考,就能清晰的感受到心中所想。
身為兵家傳人,行軍作戰,攻城拔寨,靠的是什么
每一將領都希望自己有好的士兵。因為,這是將領賴以生存的根本。
歷代兵家之人,有善戰陣,有善攻城,有善守御,有善籌謀,然而其中最為重要的也是最為基本的,便是練兵。
只是,怎么樣的士兵才算精銳
龍且的眼前,已經有了最為直觀的答案。秦軍那悍不畏死的眼神,一雙雙凝集在一起,里面所蘊含的是什么信心,士氣,還有最為重要的,渴求功名的榮耀
一輪箭雨從外射來,楚軍中陣前沿的士兵豎起盾牌,結成了緊密的盾陣。
秦軍沒有強攻,只是在外拋射著長箭。龍且明白,秦軍是在等,等兩翼的戰事結束,三面合圍。所以敵將放緩了攻勢,在中陣,只是在騷擾而已。
龍且的中陣士兵中堅皆為重甲,長矛豎盾,他根本不擔心秦軍強攻。龍且有著信心,英布的援軍就在不遠處,只要他堅守半個時辰,等到英布的援軍趕來,必將秦軍盡皆斬落。
等等,不對
對方不是在等待三面合圍
龍且站在山頭,看著秦軍變換陣勢。韓信拋棄了兩翼的協攻,中陣變換成錐形,他居然打算強攻
他瘋了么居然打算用騎兵去硬攻重甲列陣的步軍龍且的心中,不可思議的想到。
且不論勝算有多少,這層層重甲列防之下,拋去兩翼,就算勝,也只會是慘勝。
龍且想著,瞥了一眼他身旁的兵士,銀白色的甲胄下,他們的身體在微微的顫抖著。
糟了,龍且心中驚道。自己這方,士氣正在頹喪。
楚軍的士兵中,一方是昔年的老卒,一方是新招的兵丁。這兩者占據了五萬楚軍的大多數。
楚國滅后,這些老卒如行尸走肉般活著,直到項少羽的征召,他們的眼中才有了希望。
這一路的攻城拔寨,雖然讓那些頹廢多年的老卒回復了不少的信心。
可是這一次,當秦軍精銳正面的沖鋒而來,他們的眼中,又出現了恐懼。
一如十多年前,秦將王翦帶著數十萬大軍伐楚,那如潮的黑色戰甲,深深的烙印在每一個楚軍士兵的心中。
他們或許會咒罵,或許消沉,但是那恐懼卻是無法消除。如今,似乎又被喚醒了。
龍且暗中咒罵道。他忽略了,這十多年來頹廢的日子所帶來的陰霾,又怎么可能僅僅是幾場戰爭的勝利就能消除的呢
原來是這樣的么
龍且的視線穿過層層的防線,看向了遠方秦騎中的那個年輕的統帥
上將攻心,對方一早就計算到了么那兇猛異常的攻勢,并不是為了殺敵,而是為了恫嚇
中陣緊密的步軍陣列,開始出現了一絲松垮的跡象。
“讓我的親衛頂上去。”龍且拔出長槍,怒喝道。
“是,將軍”
秦軍之中,韓信看著那紅甲的楚兵從中陣而出,很快駛向了前線,殺退了沖鋒的秦騎,穩住了戰線。“這便是騰龍軍團么”韓信輕笑道:“有點意思。若是此刻就退軍的話,那么在身后茫茫的平野之中,楚軍很快就會被我一萬騎追殺殆盡。與其這樣,還不如堅守,等待援軍,或許還能掙脫。”
楚軍占據地利,居高而下布陣。拖下去的話,必然對自己這方不利,對方打得是這個主意么
韓信一笑,說道:“可惜的是,我不會給你這個機會啊”
宛城。
項少羽的主力軍隊,圍攻了宛城近三日。
這宛城歷史悠久,在楚國遷都之前就已經存在。秦國占據南陽之后,對于宛城進行大規模的增筑。城高墻厚,且有河水圍繞。
宛城連城數十,乃是大郡之都,城防堅固。項少羽知道,想要強攻下它,并不容易,即使是三日的猛攻,宛城守御依然穩固,士氣也沒有多少松動。
項少羽站在哨塔喪,觀察著宛城的城墻上的防御。巨大的火爐十步一置,一排一排的弩機排列在墻頭上,守衛的秦兵躲在墻垛之后休息著。
城墻之上,破損的痕跡十分的顯目,有些地方都已經崩塌了。這都是連日來楚軍攻城留下來的痕跡。一騎快馬進入了楚軍的營地。
項少羽有些奇怪,因為那坐騎上的人正是龍且的親衛。
“怎么回事”
項少羽走下了哨塔,來到那名傷痕累累的騎兵面前。
“侯爺,秦軍來了”
那名親衛喘著粗氣,說道。
“我不是派龍且英布前去阻攔了么戰事不順么”項少羽質問道。
“秦將韓信率領一萬騎支援南陽,恐怕此刻將軍已敗。龍將軍讓我來提醒侯爺,至多一日,小心秦軍兩面夾擊。”
“什么”項少羽握著那名親衛的肩膀,問道:“怎么回事”
“秦軍攻勢凌厲,不到半個時辰,已然攻破了我軍兩翼。我出發的時候,龍且將軍已然快撐不住了。”
“那小龍怎么樣了”
那名親衛哭喪著臉,搖了搖頭,說道:“若是英布將軍及時趕到,或許還有一線生機,不然的話,怕是.”
聽到這里,項少羽緊緊的握住了拳頭。
身旁的副將稟手而道:“侯爺,我們現在該怎么辦”
“退軍一定要把主力帶回去”項少羽如此的說道,相當果斷。
“可是侯爺,若是我們退軍的時候,南陽的守軍追出來怎么辦”項少羽的一干副將也是久經沙場,自然明白若是此刻退軍的話,風險極大。
“沒事,援兵不到,宛城守軍必然不敢輕易出城。為防萬一。我親率三千親衛殿后。”
“是,侯爺”
秦宮。
“韓信將項少羽趕出南陽了么”
嬴子弋坐在皇座之上,聽著手下的報告。
“陛下,韓信將軍率領一萬騎,連破叛軍。十日不到,便解了宛城之圍,如今,叛軍倉皇而逃。南陽一地已經平復,我軍甚至還攻入了穎川郡與陳郡,連奪十數城。”
嬴子弋點了點頭。下首,王離,趙信等人躬身而待,聽完了丞相府兵曹的稟告。
“王離”嬴子弋將目光放在了這位新封的鎮南將軍身上。
“臣在”
“叛軍入寇,此次南陽受損嚴重。你這次率軍十萬入屯,要好好安撫當地的黔首,回復秩序與生產。”
“臣遵旨。”
“趙信”
“臣在”
“你率領兩萬偏師入屯襄城,可知朕讓你這么做,是為了什么”
“陛下圣心,臣苦思數日,略有所得。襄城上連漢水,下可順流達九江,會稽。陛下讓臣在襄城督戰船,是否為了他日收復東面的失地做準備。”
“沒有錯。”嬴子弋點了點頭,說道:“連江而下,叛賊勢必不可擋。你的職責重大,要小心。”
“臣多謝陛下信重。”
一眾臣子退了下去,宮殿之中,一道黑影快速的在接近。
這守衛森嚴的宮殿之中,層層的禁衛,侍奉的宮娥內侍,看著這道黑影,眼皮都不敢眨一下,仿佛泥塑木偶一般。
“怎么樣了”
猴子來到嬴子弋的座榻之旁,湊了上去,嬴子弋問道。
“臣已經將線索透露給了田言。”
猴子小聲的說道,臉上甚是猥瑣的表情。
嬴子弋點了點頭,說道:“英布和季布那邊呢”
“我們眼線埋伏多時,只是這次項少羽攻勢迅捷,消息沒有來得及傳過來。叛軍雖然敗了,但是項少羽撤退的很果斷,三萬主力尚存。不過他顯然已經惹惱了扶蘇。我軍一路遠追,攻下的都是公子扶蘇直轄的領邑,而他卻是躲的很快。陛下,扶蘇會對項氏一族動手么”
“現在扶蘇所有的準備都是為了奪取滎陽和邯鄲,他還沒有精力與項氏一族翻臉。而且,項氏一族割據江淮之間,即使他們翻臉,也足有自保之力。所以項少羽才如此的肆無忌憚,將扶蘇的城池當成了擋箭牌。”
“陛下陛下.”
急聲呼喊傳來,內侍慌慌張張的跑進了殿宇之中,而猴子的身影已然消失在了嬴子弋的身旁。
這個內侍渾身顫抖,好像見到了鬼一樣。
“什么事,如此慌張”
嬴子弋倒是有些好奇,秦宮律令森嚴,對于宮娥內侍的管束尤重。究竟是什么事情,能夠讓這個內侍露出這番模樣
“打打起來了”
“什么打起來了”
“夢君,夢君她在宮殿前與另外兩名女子打起來了”
“什么”嬴子弋霍然的站了起來,曉夢居然和人打了起來她一聲修為已近舉世之境,什么人能夠和她打起來
等等,兩名女子,難道是
“擺駕快擺駕”嬴子弋指揮著身邊的內侍,急急忙忙的說道。
宮殿之中,剛如泥塑一般的內侍宮娥動了起來,看著這般急匆匆的樣子,揮了揮手:“算了,還是我自己去吧”
衛尉,九卿之一。
與郎中令一起,掌握這大秦宮中禁軍,職位極其重要。
秦宮眾多,衛尉不只是一人。但是新任的蓋聶卻是不敢讓人小看,身負守衛天子所在禁宮門衛,一上任便已經吸引了眾多卿貴的目光。
宮墻之后的廬舍之中,是守衛宮門的禁軍住宿輪值之地。身為衛尉,蓋聶在其中也有著一間獨立的屋舎。
此刻,屋中爐火燃燃,蓋聶坐在榻上,正擺弄著火焰,烹煮著茶水。
“大人,大人,不好了”
一名中郎將慌慌忙忙的走了進來,說道。
“什么事情”蓋聶將舀了一勺水,倒進了杯中,問道。
“有人闖入了禁宮之中,正在陛下寢宮之前廝打了起來”
“哈”蓋聶有些驚訝,說道:“你是說,有人在陛下的宮殿之前廝打了起來”
“是的”那中郎將咽了咽口水,說道。
這名中郎將是久經戰場的勇將,可是今天的遭遇可是讓他著實的心驚肉跳。
“是男是女”蓋聶卻是十分的鎮定,詢問道。“女的,都是女的。那兩名闖入禁宮之中的都是女的,和陛下新封的女君打了起來。”
“哦”蓋聶端起了茶杯,輕輕的啜了一口。
“大人,我們要不要派兵阻止”郎中令驚訝于蓋聶的態度,但還是試探的問道。畢竟,這件事情,陛下若是事后追查起來,那可是大罪啊
“陛下的寢宮已經不是我們管轄的地方了,你讓兵衛緊守宮門,一應巡防,一切如常便是了。記住,不要讓人接近那三人切磋的地方。”
“切...切磋”那中郎將一腦門的汗,蓋聶大人居然形容這是切磋
這可是私闖禁中,騷亂御前的大罪啊何況還是天子寢宮之前,尋常人連大聲說話都不敢,而衛尉大人居然將這件事情定性為...切磋
“怎么,你有疑惑么”蓋聶看向了身旁的中郎將,問道。
“末將遵命”那中郎將滿腹的疑惑,不過終究還是稟手退了下去。
蓋聶搖了搖頭,悠悠的喝下了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