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海天一色宴中之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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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風習習,迎面而來的舒爽帶走了盛夏的煩躁。
嬴子弋拉著石蘭的手,走下了馬車。在一眾迎接的仆從奇怪的目光之中,向著海月小筑中走去。
一眾海月小筑的仆役雖然知道要來一位貴客,然而具體的身份卻是不知道。眼看這位貴客手中拉著一個衣衫寒酸的下人樣的少年,這些仆人心中可是打起了鼓。
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只是心中雖然是思慮繁雜,然而這幫仆役面上卻是一點不顯,低著頭,看著腳下,不敢發一言。
石蘭被嬴子弋就這樣拉著,面上的表情有些復雜,不知道在想什么?
“到了!”
嬴子弋的話響起,石蘭在反應過來,回頭一看,那長長的走道感覺頃刻之間就走完了。
海月小筑建立在海面之上,三面環海,只有一面與陸地相同,就是剛剛嬴子弋帶著石蘭走的那條長道。
海月小筑,名字里雖然有一個小字,但事實上,卻一點也不小。這里規模宏大,格局氣派,布局精巧,乃是桑海之地最為有名的場所。幾處長亭樓閣,都建立在海面之上,雖然環環相連,卻又自成一體,相互之間設以凌空水道相連,保證了殿閣與殿閣之間客人的談話的隱秘性。
店家不止極其用心,每個閣樓之中,裝飾極其奢華,且與外面的觀景的長廊之間,有著很開闊的一片距離。無論冬夏,坐在里面的客人都不會感到一點不舒適。
嬴子弋所選的地方乃是海月小筑里最大的一間閣樓,正建在整個海月小筑中央,視野開闊,可見遠方海天一色之美景。
“怎么樣了?”嬴子弋坐在了地上,絲毫沒有一絲儀態。
“主子想要問什么?”石蘭一臉冷漠,站在了嬴子弋的面前,問道。
“你來到桑海,投身于有間客棧,不就是為了陰陽家之事么?三足金烏,扶桑神樹,蜀山的至寶都落到了陰陽家的手中,你在找尋什么吧?”
石蘭臉色一變,“主子想要說什么?”
“你的哥哥虞子期,潛入了陰陽家之中,又是為了什么呢?”嬴子弋漫不經心的說道,卻讓石蘭的心中被揪緊了一樣。
在石蘭的心中,嬴子弋與陰陽家乃是一伙的·,既然嬴子弋知道了,那么陰陽家是不是也知道了自己的哥哥潛入了陰陽家一事。
這一刻,石蘭是完全沒有了主意。石蘭在羅網之中待了許多年,深深知道這個黑暗之中的組織究竟有著多么的恐怖,而這個組織,還只是秦太子勢力中的一角。
也許石蘭自己都不愿意承認,秦太子在她的心中,占有很大的比重。她的心里,已經被一個烙印深深灼傷了,那就是秦太子的強大,幾乎讓石蘭有著無所不能的感覺。
無法匹敵的強大!強大到讓石蘭不滿,恐懼乃至于畏服。
“你究竟想要怎么樣?”石蘭感覺從頭到尾,自己只是嬴子弋手中的棋子,任其玩弄的棋子。
“蜀山與陰陽家之間的事情,我不打算干涉。只是我要告訴你的是,陰陽家的那些人可不是吃素的,他們雖然一時沒有察覺,但不代表著永遠不會察覺。也許,他們現在已經知道了你哥哥的身份,只是打算將計就計罷了!”
嬴子弋的提醒并沒有讓石蘭感覺一絲溫馨,反而讓她爆發了,“什么叫你不打算干涉。當初帶領陰陽家侵略蜀山的罪魁禍首,就是你吧!我的主子。說到底,你和陰陽家的人都是一伙的吧!”
在石蘭此刻的心中,嬴子弋的關心不過是又異一場玩弄的開始而已。
“不,我和陰陽家的人并不一樣。陰陽家想要的是三足金烏,扶桑神樹這些蜀山的至寶。而我則是不同。”嬴子弋說道。當初他攻伐蜀山,所要的不過是蜀錦而已,相比陰陽家,他的目的要單純的多。
“殿下,客人到了。”這個時候,閣樓之外響起了屬下的聲音。
嬴子弋看了看石蘭,哭的淚眼嘩啦的。“把你的眼淚擦一下,別讓人看了還以為我怎么欺負你了!”
你就是欺負我了!石蘭的心中這樣想著,不過還是掩面擦了擦臉上的淚水。之后,沒事人一樣的站在了嬴子弋的身后。
“小圣賢莊伏念,顏路,張良參見太子殿下。”
閣樓之外,儒家的三位當家稟手而道。
“客宴遐談,不必多禮。三位當家進來吧!”嬴子弋端坐了身體,說道。
嬴子弋的案桌之前,早已經擺放了三個小短案。此刻伏念等人走了進來,看見了嬴子弋身后的石蘭,都是心中有些詫異,怎么有間客棧的小伙計會在這里?
伏念等人雖然知道這小伙計身手不凡,但是心中卻沒有多管的意思。伏念曾經暗中觀察了許久,確定了這位叫石蘭的小伙計對于小圣賢莊并沒有什么歹心,也就不愿多事。
可是眼下,這個小伙計的身份看起來一點都不簡單啊!
伏念三人坐好,掌門伏念在前,兩人緊隨在后,尊卑分明。
“久聞伏念當家執掌小圣賢莊,治學濁世,有大家之風。今日一見,果然不凡。”
“太子殿下謬贊了。”伏念微微俯身,拱手而道。
“今日本王讀儒家經典,有些許不明,正要請教伏念先生。”嬴子弋謙虛的說道。
“殿下嚴重了。不知殿下有何不明之處?”伏念問道。
“君臣之道為何?”
“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伏念答道。
“說的好!子微言大義,短短一句已經道明了君臣之道。”嬴子弋笑道,隨即又問道:“自我大秦始皇帝陛下攻滅六國,一掃天下之后。對于六國學者,可有失禮之處?”
伏念抬手,暗道嬴子弋的話來了,“始皇帝陛下一統天下以來,對六國舊地的學者可謂禮遇優厚,更是在咸陽設置經署,引六國學者為博士,并賦予監察百官之權,不可謂不重。儒家也是深感其幸。”
既然小圣賢莊已經投靠了嬴子弋,那么伏念自然得順著嬴子弋的話頭說下去。
“沒錯。”嬴子弋肯定道:“君使臣以禮,那么臣事君是否以忠?”
“這…….”伏念不好在說下去了。
“自周失其鹿,天下共逐之,天下苦戰久矣。大秦奮六世之余烈,一統四海。之后廢分封,行郡縣,制三公九卿,總攬天下事務。只是,余音啾啾,不堪其擾,可謂忠乎?”
伏念自然知道,那些被秦皇請去的六國學者,一心想要復周禮,已經上本了多次。聲勢規模浩大的廷議已經進行了好幾次,但是都被丞相李斯辯倒了。
秦皇是真心希望這些六國的學者能夠歸附秦國,效力于帝國的中央集權體制下。作為宣傳工具,這些學者在六國舊地有著很大的影響力。若是有著他們的加入,帝國執行新政,一統六國人心的時間必然會大大的縮短。
奈何這幫人就是不開竅啊!秦皇好吃好喝的供著他們,他們卻視秦制為洪水猛獸,一心做著匡扶君主,使其回’正途’的美夢。以前,當著秦皇的面,他們是玩命的死諫啊!
嬴子弋有時想著都有些懸啊!真是不知道以秦皇的脾氣,怎么會容忍他們這么久的?
“始皇帝陛下一統天下,的確是周以來未有之事。只是如今地方之上,民生凋敝日甚,百姓苦矣。自然讓人心憂新政能否如說的一樣流傳萬世?”
張良拱手而道。
“子房,不可無禮!”伏念呵斥道。
“伏念先生,不必如此!子房所說,未免不是事實。”嬴子弋笑道。“只是子房有沒有想過,即使現在廢秦制,實行周禮,難道百姓就能過上富裕的生活,天下就能進入小康了么?”
張良自然知道沒有這么容易,但是他也知道嬴子弋的目的并不簡單。嬴子弋口中所說的六國博士,此刻都聚集在了扶蘇的麾下。而這位殿下如今這番話,用意可不簡單啊!
“殿下說的是。”伏念拱手而道:“倉廩不積不實,國不積不富!”
“臣事君不以忠,則難久。伏念掌門,也許儒家的大禍不遠矣。”嬴子弋悠悠長嘆,說道。
伏念三人懼是一凜,顏路張良兩人互相看了看,最后伏念拱手問道:“不知殿下此話何意?”
“儒家的祖師爺曾經在魯國做官,可是最后卻帶著一眾弟子周游列國,希望有君主能夠采納自己的學說,但無一不是失敗。當是時,天下禮樂廢弛,諸侯莫不以霸道強國列兵,征伐四方。孔子為不為之事,可謂愚乎?”
伏念也是心中詫異,這秦太子究竟想要說什么?
“依本王所見,行霸道,縱強兵,孔子非不能,實不愿也!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為何?”
“希大道之張也!”伏念拜道。
“所以現在,本王希望伏念先生也能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嬴子弋淡淡的說道。
“不知道太子殿下想要小圣賢莊做什么?”
“焚書!盡焚小圣賢莊六國舊典,而用秦篆。”
這一刻,伏念是真的驚訝了。儒家之人,視書如命。現在秦太子卻想要他將莊中的舊典都焚毀,要知道這里面可是有著儒家守護的重大秘密的。
“殿下,恕伏念不能答應。”伏念向后一退,身體彎曲成了九十度,以首磕地。后面的兩位當家,也是一樣。
“為何?”
出乎意料,秦太子沒有憤怒,沒有質疑,只是說了一句為何?
“小圣賢莊書籍皆為先賢所留,我等后輩不敢毀棄!”
“先賢所傳,在于經意。難道棄六國舊文,而用秦篆,就不能表達先賢之意了么?”
“這…….也不必焚書吧!”顏路小心翼翼的說道。再怎么說,焚書這種事情也太過了吧!
“起來吧!”嬴子弋抬了抬手,儒家的三位當家又坐了起來。“伏念掌門,顏路先生,你們還不明白么?這并不是在焚書,而是讓始皇帝陛下看到小圣賢莊支持帝國新政的決心,與六國余孽之間劃清界限的決心。”
嬴子弋的話傳來,海風舒爽,但是卻讓伏念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始皇帝陛下之所以一直容忍這些嚷嚷著要復周禮的學著,那是因為皇帝陛下希望這些人有一日能夠真正的了解秦制,能夠加入到帝國的萬世基業之中。而一旦讓皇帝陛下認識到自己的所作所為乃是一場無用功,那么會發生什么,就沒有人能夠預料到了!”
“在下明白了!”伏念的聲音低沉疲憊。果然,加入到秦太子的麾下,想要保全儒家一門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此刻的秦太子,分明是想要讓小圣賢莊與那些要復周禮的學者劃清界限,甚至作前鋒以為敵對。
而張良此刻則想的更為遙遠,現在那些六國的學者想要回復周禮的聲音已經沒有了以前那么響亮。究其原因,這些人歸付在了公子扶蘇的麾下后,已經將全部的賭注押在了他的身上,而不是他的父皇。這些人希望公子扶蘇能夠繼承帝位,廢秦制而用周禮。
也就是說,嬴子弋口中那個大禍也許根本就不會來。因為這些人,此刻都老老實實在研經治典,加大力度的宣揚公子扶蘇的仁德,已經沒有了觸怒秦皇的理由。
而秦太子此刻想要小圣賢莊焚書,卻不是想要他們與那些想要回復周禮的學著劃清界限,而是想要他們與公子扶蘇劃清界限。
若是小圣賢莊如秦太子所言焚毀舊書,那就是擺明了站在公子扶蘇的敵對面。一旦將來,公子扶蘇繼位,那么小圣賢莊的下場可想而知。
也就是說,眼前的這位秦太子,根本不容許自己的屬下三心二意。他在逼迫著小圣賢莊做一次賭博,一次勝則全勝,敗則全敗的賭博。
張良正視著眼前的少年,不及而立,卻已經位列太子之尊。如今更想要將小圣賢莊,乃至整個儒家都綁在他的戰車上,用以消滅踏上帝位之前的任何阻礙。
真狠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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