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到！”都萬振指著遠處一座不高的山峰說道，“那就是落靈峰，善英應該在山腳的寨子里。”
徐志身形不曾飛落，早就看到一個頗大的寨子，這寨子雖大可人煙稀少，不僅街道上沒什么人，就是寨子外面的農田中，也沒有幾個人在勞作。
“那里，那里……”都萬振飛得高看得遠，大老遠就指著一個田埂喊道，“他就是善英，你的大哥！”
隨著都萬振的手指看去，但見一個跟徐志身高相似，但是機器消瘦可憐的年輕人身穿破爛的麻衣，正坐在田埂上手拿一個破瓷碗喝水。年輕人的頭發很長，把臉面都遮住，徐志并不能看清。
年輕人喝了半碗水，轉頭把水遞到旁邊，說道：“俊兒，你渴了吧，來喝一口水！”
徐志的身形站住了，呆呆的站在半空中，咽喉中好似堵了什么，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因為他看到了，一個拳頭大小的布娃娃就坐在年輕人的旁邊，年輕人的水碗正湊在布娃娃的嘴邊。
布娃娃縫制的略顯粗糙，而且因為年久，已經破碎，污濁的身上還有很多用各色針線縫補的痕跡。
“咦？你不渴啊！”年輕人自言自語道，“那咱們去給爹娘喝水！”
說著，年輕人一把抓了布娃娃，起身走向田埂不遠處的兩個墳頭，等走近了，他先跪倒，然后又把布娃娃放在自己旁邊，磕頭說道：“爹，娘，你們在里面睡的渴了吧，我給你們喂水！”
說完，年輕人小心把水小心的分作兩半倒在兩個墳頭。
徐志緊咬嘴唇，身形悄然落到年輕人的身后，靜靜的看著沒有吭聲，眼角有淚水滲出。都萬振站在徐志旁邊，張張嘴想說些什么，可看著徐志的靜默，他也閉嘴了。
年輕人倒完水，開心的說道：“爹娘，你們喝了水，我就去干活了，我現在長大了，種了很多糧食，今年一定會把你們跟俊兒養活好的。”
年輕人一轉身，正是看到徐志站在那里，年輕人一愣，隨即咧嘴哭了，撲向徐志，口中喊道：“爹，爹，你什么時候睡醒的？你怎么不告訴我一聲，爹，我想死你了！娘什么時候能睡醒？？”
看著年輕人哭著撲來，徐志也淚如雨下，他任由年輕人抱住自己好似孩童般的哭泣，他一心一意想尋自己的根，也假設了不少的結局，可沒想到，居然會看到這種他做夢也想不到的結局，難怪天平不建議他在死前面對這樣的現實。
年輕人哭了半晌兒，突然又想到了什么，急忙推開徐志，跑向田埂，從瓦罐里面倒了一點兒水，歡快的跑了過來，小心的遞給徐志道：“爹，您一定渴了，您喝水……”
“我大哥當年種田的時候，善英就在旁邊玩，大哥累了，善英就會給大哥倒水……”都萬振在旁邊低聲道，“所以，我大哥離開人世十幾年，善英還記著幼時的事情，因為這是他……他難得能做的，難得會得到我大哥和大姐夸贊的事情。”
“大哥……”徐志沒有接水碗，而是看著年輕人亂發內的雙眼，一字一句道，“我是俊兒，不是爹！”
“爹，你別跟我看玩笑了！”年輕人咧嘴笑了，一舉手里的布娃娃說道，“這才是俊兒，您跟娘睡覺前不是還交代過我么？千萬讓我帶好他，別讓他渴了……”
“善英……”都萬振從徐志身后走出，說道，“你認識我么？”
“二叔好，二叔好！”年輕人雖然笑著，可手依舊抓住徐志的胳膊不放手，喊道，“你快看，我爹睡醒了，他真的睡醒了，你沒騙我……”
“善英……”都萬振的眼中泛著心痛，低聲道，“他是你弟弟，叫善俊！”
“我才不信呢！”年輕人一歪頭，頭發歪斜，露出胡須，堅持道，“他就是我爹，我記得很清楚。”
說著，年輕人看著徐志，一臉的依賴，好似邀寵般的說道：“你說是不是呀，爹……”
“叔父，先不說這個……”徐志想了一下，說道，“我哥估計一時半刻沒辦法接受。”
“唉，也好！”都萬振嘆息一聲道，“一切等以后再說。”
說完，都萬振對都善英說道：“善英，天快黑了，你帶我們回家吧！”
“天快黑了啊？”都善英一聽，臉上露出恐懼，看看天邊暮色，急道，“不好了，我得趕緊把這塊地刨了……”
“爹，你等著啊！”都善英又對徐志道，“我很快的，我記著你吩咐的話，今天的活兒一定今天干完！”
看著都善英快步拿了鋤頭去刨地，徐志沒來由一陣的心酸。
“爹，你看我干得好不好？”都善英撅著屁股干了一會兒，仰頭歡快的問道。
“好，好……”徐志緊咬嘴唇，揚聲回答道，“你別急，我跟你一起刨地！”
“爹，你別來，你剛睡醒，先歇會兒……”都善英體貼的說著，而此時，“咔”的一聲響，鋤頭鋤在一塊石頭上，早就斷裂用草繩綁著的鋤頭桿散了。
“爹，爹……”都善英帶著哭腔，喊道，“我錯了，你別生氣啊！我……我馬上修好……”
“大哥……”徐志聽了，忍不住再次留下眼淚，這是自己的親哥哥啊，自己在外面怎么說也有徐國宏和荃玲，怎么說也要有徐愛果的親情，而這個……這個看起來極是白癡的哥哥這么多年來……就這么孤苦伶仃的過日子！！！先前徐志還咒罵老天，現在看來，他不知道有多幸運啊！！
看著都善英手忙腳亂的用草繩捆著，可草繩也有些腐朽，都善英無論如何收拾都無法捆上，都善英急的有些流淚。
徐志想到空間內的鋤頭和鐵鍬等物，急忙拿了出來，遞給都善英說道：“別急，我這里有一些鋤頭，你用這些新的吧！”
“不要！”都善英想都不想回答道，“這是我爹用過的！”
不過，他說完，又是看看徐志，歪著腦袋，想了一下笑道：“爹，你是不是看我耕田耕的好，獎勵我新的鋤頭啊？”
“是啊，是啊！”徐志把鋤頭遞給都善英說道，“那個是我用的，這個以后你用，你最棒了！”
“謝謝爹……”都善英大笑，接過鋤頭更加賣力的鋤地了。
徐志也想幫忙，卻被都萬振阻止了：“善英腦子缺根筋兒，他要做的事情別人幫不了。”
不出都萬振所料，約是半個小時，都善英鋤完地，把鋤頭和水罐等物收了，又跑到墳頭磕頭說道：“爹娘，我干完活兒了，現在帶著俊兒回家吃飯了，我們明天再來！”
磕完頭，都善英再次回轉田里，從地里刨了一個拳頭大小的東西放在水罐里，才有對徐志和都萬振說道：“爹，二叔，咱們走吧……”
看著都善英幾乎是出自條件反射的動作，徐志的心又被刺痛。
離開田埂，都善英死死拉住徐志的手，好似怕徐志再次消失，而他拎著水罐和鋤頭的手，同樣把布娃娃牢牢抓住，他抓的不僅僅是心里的親情，還是爹娘的囑托啊！
走過田埂后面的斜坡是個溪流，都善英毫不猶豫的松開徐志的手，把鋤頭等物放下，“撲通”一聲，穿著衣服跳進水里，胡亂洗了一下，又跳了出來，濕著手拉住徐志，此時的徐志才注意到都善英是赤腳的。
返回寨子的路上遇到一些人，人不多，都很瘦，穿得同樣破爛，眼中的好奇不多，都善英歡快的逢人就說他爹爹醒了，旁人也都笑笑，只把目光在徐志身上掃過，沒多理會。
進了寨子，各處有些炊煙升起，也有一些雞鳴狗叫，但看著就是一種蕭條和死寂。都善英并沒有更多的心思，他拉著徐志進了一個近乎坍塌的院落，把鋤頭等物扔在竹子編制的墻角，走到一個大缸前，揭起竹蓋看看，從里面舀出一瓢水來，把之前從地里刨來的東西洗了洗。然后好似又渴了一樣，再舀了一瓢準備喝。
“慢……”徐志急忙阻止了。
“怎么了，爹？”都善英很是不解。
徐志看看水瓢里面渾濁的水，又看看水缸里面的蟲子，低聲道：“水缸幾天沒洗了？”
“水缸幾天沒洗了？”都善英一臉的茫然，不知道徐志這話是什么意思。
徐志轉頭看看都萬振，都萬振也緊咬嘴唇，一言不發。
“水缸里的水只能存兩天！”徐志解釋道，“而且水缸十天要清洗一次，你看，現在水缸已經長蟲子了，水也臟了，不能再喝，記住啊！”
“哦，我知道了，爹！”都善英急忙點頭，然后又是為難道，“可是，爹，怎么清洗水缸？”
徐志拿東西把水缸里面清理了一下，一揮手把水缸舉起，把水倒了。
都善英在旁邊高興的鼓掌道：“爹，你的勁兒真大，真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