朐城,糜家莊。
“大哥不在下邳輔佐玄德公,怎么想起回朐城?”糜貞笑問著,親自為剛剛進門的糜竺端茶奉水。
糜竺淺飲一口潤了潤喉嚨,方道:“玄德公任命陶商為瑯邪相,為兄此番回來,就是要坐鎮東海國,確保他有去無回。”
糜貞神色微微一動,自然明白他大哥的言下之意。
拭去風塵,糜竺又問道:“聽下人們說,前日那陶商經過朐縣,竟然還上門鬧事?”
“也不算是鬧事,無非是登門炫耀他現在有兵有馬,有實力了而已。”糜貞不以為然的笑道。
“小人得志。”糜竺冷哼一聲,卻又問道:“那小子可有透露二弟的下落?”
“那倒是沒有。”糜貞搖了搖頭,嘆道:“二哥不聽我勸,非要親自去海賊那里,誰想徐盛那廝竟會投降陶商,到現在都沒有個音訊,恐怕是兇多吉少了。”
糜竺眉頭一凝,儒雅的氣勢間,透出幾分恨意。
水杯狠狠摔在了案上,糜竺一臉陰沉道:“二弟多半已被陶商所害,此次借臧霸之手除掉他,也算是為二弟報仇雪恨了,沒想到,我們糜家為了解除這樁婚約,竟會付出這么大的代價。”
“唉……”糜貞又是一聲輕嘆,卻擔憂道:“那陶商屢次逃過一死,我看此人深藏不露,似乎并非紈绔無能之徒,也不知這一次借臧霸之手,能不能除掉他。”
糜竺卻笑了,笑的不以為然,那笑聲仿佛在取笑,他妹妹的這個擔心是多么的多余。
“臧霸擁兵五千,無論是陶謙,還是現在的玄德公,都對其忌憚三分,你覺得以陶商之能,僅憑區區幾百號兵馬,會是臧霸的對手么?”
面對兄長反問,糜貞不語,臉上憂色漸漸褪卻。
糜竺飲一口酒,冷笑道:“莫說是臧霸,只怕那小子連即丘昌豨這一關都過不了,說不定現在,他已經隕命于即丘城下了。”
話音方落,一名家仆神色慌張的匆匆而入,打斷了糜氏兄妹的對話。
“稟報主人,即丘方面傳來急報,數日前陶商火燒即丘,攻破城池,生擒守將昌豨。”
一道驚雷,轟入大堂。
剎那間,糜氏兄妹愕然變色,驚異的對望一眼,目光中皆是匪夷所思之色。
“不可能!”糜竺從震驚中清醒,一躍而起,奪過了家仆手中情報急看。
區區一個陶商,僅憑八百兵馬,不但攻破了一千泰山軍鎮守的即丘,而且生擒了守將昌豨,這等不可思議的戰績,糜竺焉能輕易相信。
看過那情報的詳細后,糜竺臉上的儒雅氣質卻瓦解一空,表情越來越驚愕,越來越困惑,最終定格在了茫然驚愕的一瞬。
糜貞何嘗不是花容驚詫,腦海中,不禁浮現起當日這堂中,陶商的豪言壯語。
“他沒有放狂言,他竟然攻下了即丘……”
思緒如濤,攪亂著心神,半晌后,糜貞方始稍稍平伏混亂的心緒,輕咬朱唇,猶豫了一下,方是嘆道:“大哥,也許我們當初都看走了眼,這陶商深藏不露,暗藏才華,未必就擔不起這州牧大任。”
此言一出,糜竺駭然變色,急是屏退左右,見四下無人,方沉聲道:“小妹,你怎能口無遮攔,這話要是傳到玄德公那里,于你于我,于我們糜家可沒有半點好處。你要記得,無論以前怎樣,現在坐在州牧位子上,手握徐州軍政大權的是玄德公,你懂嗎?”
“小妹明白,可是……”
“沒有可是!”糜竺打斷了她的懷疑,冷冷道:“就算那陶商深藏不露,那也只是藏了點小聰明而已,豈可與玄德公的雄才大略相提并論。為兄深信,今次他攻下即丘,只是僥幸,待他真正對上臧霸的泰山軍主力時,必敗無疑。”
兄長的決然判斷,強行壓制下了糜貞心中的些許動搖,她只得輕嘆一聲,喃喃道:“但愿如此吧。”
開陽城。
國相府大堂中,一場酒宴正在愉悅中進行。
酒宴的主人,泰山軍的領袖臧霸,高坐于上,輪番接受部下的敬酒,美酒沾濕了濃密的黑髯也渾然不覺。
他的臉上,自右眼斜著留有一條刀痕,為他平添了幾分猙獰之相。
而這場酒宴的座上賓,則是徐州牧劉備的幕僚從事孫乾。
“孫從事,玄德公可說話算話?”臧霸把酒笑問道。
孫乾笑呵呵道:“宣高將軍放一百個心,我主乃漢室宗親,仁義之主,自然是一言九鼎,只要陶商一死,宣高將軍主動上書謝罪,請求寬恕,我主自當順勢委任宣高將軍為瑯邪國相。”
“那就好,不就是除掉一介紈绔么,想必此刻那陶商已隕命于即丘城下,被我麾下大將昌豨所誅了。”臧霸滿腔自信,仿佛根本不把陶商放在眼里。
孫乾笑到臉上都起了褶子,忙舉杯道:“那乾就在這里,提前恭喜宣高將軍名正言順的坐上這瑯邪國相的寶座了。”
“哈哈哈——”臧霸放聲大笑,豪飲狂烈。
大堂中,一眾泰山軍也肆意狂飲,氣氛愉悅到了極點,儼然無人對陶商有半分忌憚。
“報——即丘急報!”斥侯飛奔而入,大叫道:“即丘急報,前日陶商用火攻之計襲破即丘,昌豨將軍兵敗出逃,為陶商所擒,即丘已失。”
原本喧鬧的大堂,歡笑聲嘎然而止,瞬間鴉雀無聲。
那一張張愉悅的臉,包括臧霸,包括孫乾,頃刻間都被這驚人的情報僵化,扭曲,最終變為震驚錯愕。
臧霸最先驚醒,騰的跳起,刀疤臉猙獰裂動,咆哮道:“昌豨有一千兵馬,比那姓陶商的還多兩百,怎可能守不住即丘,還給陶商生擒?”
斥候遂將即丘一戰中,陶商如何以密道潛入城中放火,又如何于北門外截殺出逃敗兵,生擒昌豨的詳細經過,道了出來。
大堂中,由沉默演變成一片嘩然。
孫觀、尹禮、吳敦等泰山將們,無不嗔目結舌,彼此議論紛紛,皆不敢相信,陶商,這個傳聞中的紈绔無能公子,竟然能有這等機謀手段。
嘩啦啦!
一片嘩然中,臧霸將身前案幾掀翻,刀疤臉上怒火猙獰,憤然道:“好你個陶商,竟然敢真的跟我泰山軍動手,看來我臧霸不親自出手,是收拾不了你了。”
“陶商剛攻下即丘,還立足未穩,宣高將軍若盡起開陽之兵南下,必可一舉將其輾殺。”孫乾也從旁煽動。
“大哥,出兵吧,為昌豨報仇。”
“陶商敢不把咱們泰山軍放在眼里,咱們就滅了那小子。”
一眾泰山諸將們,個個憤慨難當,紛紛叫戰,仿佛只要他們大軍一出,輾平陶商就如輾平一只螞蟻般。
怒火已被點燃,臧霸拔劍在手,向著南面一聲,厲聲道:“傳我將領,明日盡起四千大軍,隨我輾平那紈绔小兒。”
即丘城。
陶商攻克此城,已經過去有三天。
三天的時間里,陶商一面加固城池,一面在即丘一帶招兵買馬,擴充實力。
昌豨荼毒即丘已久,士民們對他和泰山寇是恨之入骨,今陶商生擒昌豨,趕走了泰山寇,城內外的士民無不歡欣鼓舞,是以他的招兵榜一貼出,數日間,便有近五百人前來應征。
陶商遂擇其中精壯之士編入營中,短短幾天內,他的軍隊就擴充到了一千三百人左右。
縣府內,陶商正與樊噲商議著練兵之事,徐盛匆匆而入,拱手道:“稟主公,北面急報,臧霸已盡起開陽四千泰山寇,氣勢洶洶南下,距離我即丘城只有不到四十余里。”
四千泰山寇!
這個數字,就連樊噲聽了,神色也微微一動,流露出幾分忌憚。
“四千泰山寇,臧霸這是要傾巢而出,仗著兵多,想要一舉輾壓我呀。”陶商冷笑道。
徐盛神情凝重,沉聲道:“主公,臧霸兵力數倍于我軍,且都是精銳之士,我軍新編之軍,根本不足以一戰,為今之計,還當加緊修筑城池,準備堅守即丘才是。”
“主公,他說得對,還是守吧,咱打不過,守還是沒問題的。”樊噲也附議道。
陶商卻沉默不語,低頭凝視著地圖,權衡著當前的形勢。
沉吟許久,陶商卻猛一拍案,毅然道:“劉備在后面虎視眈眈,拖下去只會夜長夢多,對我們不利,我要主動出擊,速戰速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