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煉山河

第1580章 民老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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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海城近年來最大的笑話,便是陳商略,沒有之一。

這位城主府的公子,身份尊貴至極,原是城中一等一的風流人物。

可錯就錯在,他開罪了不該開罪的人,當初臨月樓中,一番沖突震動全城。

當然不是什么秘密,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隨著時間流逝,大都聽說了幾句。

如果那位金吾將,就此寂寂無名也就罷了,偏生他進了帝都之后,便走了大鴻運。

接二連三,沒給眾人太多消化時間,就一躍而起成了三等忠武侯,位同一等大將軍。

明白著簡在帝心,是咱們那位陛下面前,當一不二的大紅人。兩相對比,陳商略這位翩翩君子,可就成了真正的“丑角”。

尤其不久前,忠武侯受帝令,會帝都述職時,驛站中城主陳元慎親自出面,帶陳商略負荊請罪。

被生父斷腿,害的副將許慎斷臂,最終還是沒能夠,化干戈為玉帛,鬧得不歡而散。

多簡單的道理,陛下越是器重忠武侯,陳商略這個觀海城城主的位置,就越尷尬。

其中牽扯關聯,細思可知。

于是觀海城中,看似一切風平浪靜,可在這份平靜之下,卻已有無數暗潮洶涌。

西荒疆域遼闊,但主城之數只有一百零八座,暗含某種天道至理,一城之主不僅意味著地位、權勢,更有無形中大道氣運加持,對修行有大幫助。

這樣的位置,自然很多人殷紅。

一來二去,再有種種因果疊加,陳商略就成了府中,一個整日醉醺醺的落魄人。

某日,他又是一場大醉,正追逐幾個婢女胡鬧,余光似乎看到了,一個美若天仙的人。

陳商略大笑著沖上去,他耳邊似乎聽到了,父親驚怒呵斥聲,酒意稍稍消散,可他非但沒有停下,笑聲反而越發肆意。

香甜氣息吸入口鼻,可沒等他真的,將眼前美人抱入懷中,眼前一黑意識陷入昏迷。

昏昏沉沉,不知道過了多久,等他醒過來時,發現自己正在一輛行走的馬車中。

“醒了。”

眼前女子輕聲開口,她沒睜開眼,卻似乎知曉一切。

陳商略抬手,揉了揉酸痛眉心,掙扎著坐起來,沉聲道:“你是誰?我在哪里?”

女子依舊閉著眼,“放心,你沒有被綁架,是陳元慎親口答應,讓你跟我們離開。”

“然后……這里是西荒帝都。”

陳商略瞳孔微微收縮,認真看了一眼,眼前閉目的女子,突然起身恭敬行禮,“陳商略無意冒犯李家仙子,還請仙子恕罪!”

女子呼出口氣,雙目睜開看他一眼,嘴角露出微笑,“陳公子果然聰慧,可男子漢大丈夫,區區一點波折,就自暴自棄,未免太脆弱。”

陳商略自嘲一笑,“仙子說的是。”他眼眸有些暗淡,搖搖頭道:“不知仙子你們,帶我來帝都做什么?”

李如花笑容明媚,“請公子指路。”

她看眼前的陳商略,卻又不是在看他,看得是他身后,一樁糾纏在一起的因果氣機。

當日城主府里,正是因為這點,陳商略才能活到今日。否則,李歌的劍,早就已經讓他知道,何為世間有些女子,是你永遠都碰不得。

不過,如今李歌不在這里,馬車中只有她跟陳商略兩人,其中意味很難說的清。

陳商略略微沉吟,拱手道:“能幫到仙子就好。“

他盤膝坐下,閉上眼睛養神。

李如花微怔,旋即笑了笑,看他的眼神,多了幾分有趣。

她收回視線,再度閉上眼,嘴角浮現笑容。

明明出身西南荒域碎界,進入荒域不久,便因緣際會,有了今時今日地位……這,更加有趣。

片刻后,馬車停下來,李如花伸手挑開車簾,眼神向外看去。

租借上癮的秦宇,被肉肉趕了出去,這家伙油滑起來,臉皮的確厚的厲害。但不得不承認,這算是走通了旁門左道,睜只眼閉只眼的話,確有操作空間。

畢竟,租賃這業務,無數年來,她還真的從未與人做過,大都是一錘子的買賣。因為,跟她交易的,絕大部分也只有一次機會。

當然,這一切前提,都得建立在,肉肉愿意的基礎上,否則換個人來試試?哼哼,真以為芊芊白玉手,就不能兩指一夾,

讓你落得腦漿四濺?

但樣子,還是要做做的,不然小秦宇肯定會得寸進尺,萬一哪天真觸及底線,殺還是不殺?所以,斷斷續續給他點警告,對人對己都好。

而此時,肉肉正在以水母遺蛻和驚蟬之翼為材料,煉制一件很有意思的寶物。

只見她手指輕彈,眼前虛空中便濺起層層波動,而這些波動彼此對碰沖擊時,竟勾勒出一座大鼎虛影。

水母遺蛻和驚蟬之翼,就在這大鼎虛影中漂浮著,已呈現出半溶解的融合狀態,絲絲奧妙氣機自然流轉。

尋常煉器,她隨手就能鑄造,但一來材料不錯,二來這東西煉制出來,就算是她的……盡管心頭有些古怪,肉肉也覺得應該,將這一件東西,煉制的盡善盡美些。

所以,她才用了點小手段,跟人“借”了這座鼎爐。雖說只是一道影子,不及本體十分之一威能,但用來煉制這兩樣東西,已經足夠了。

就在這時,肉肉突然皺眉,抬頭向外看了一眼,眼眸深處寒意涌動,有人正在以因果之道,追溯涉及秦宇之事。

第一個念頭,是當初做的一番遮掩,已經被人看破,若當真如此,必有一場大戰。

便是她,也會有大麻煩。

可很快,肉肉臉色稍緩,雖說的確有人找上門來,事情卻并未糟糕到這一境地。

看了一眼面前,正在煉物的大鼎虛影,她嘴角勾了下,突然抬手向前點落。

嗡——

大鼎輕顫,一絲若有若無嗡鳴,自其中傳出,似幼童持節,打在鼎爐之上,震顫之中發聲。

悶哼一聲,李如花臉色蒼白,眼眸露出驚意。

她沒有理會,對面的陳商略,沉聲道:“走!”

馬車加速離開,一直離開這條長街,李如花吐出一口血來,臉色反而好看許多。

果然有些厲害。

她在忠武侯府外,以神通追溯因果,可尚未等她有所收獲,就被一聲洪鐘巨響震退。

若非,那巨響只是逼她退走,并無追究之意,后果只怕就不是,吐一口血那么簡單了。

擦掉嘴角血跡,李如花回頭,遠遠看了一眼,忠武侯府所在方位,眼中掠過一絲精芒。

陳商略突然道:“仙子此番來,涉及忠武侯寧秦?”

李如花看他一眼,這些事情本不該,跟個路引多說,但此刻她心頭微動,笑了笑點頭,“不錯。”

陳商略拱手,“若有陳某能夠效力之處,仙子盡可吩咐。”他并不遮掩,自身對忠武侯的怨恨。

李如花微笑,“好。”

她收回視線,攤開五指,看著掌心中一塊紅斑。

空間震顫波動中,浮現出鼎爐虛影,此刻傳出一聲輕嘆。

“閣下,我愿借出一道鼎爐投影,幫助您煉物,卻不想因此便染上一樁大因果。”

聲音在房中響起,肉肉神色平靜,顯然對此早有預料,她“嘻嘻”一笑,“大家是老交情了,別這么小氣嘛。”

“若有選擇,我寧愿不要,與閣下之間的交情……”聲音平靜中,透出一絲感慨、落寞。

短暫沉默后,繼續道:“此次之后,當年欠閣下最后一個人情,便就此一筆勾銷,我們之間再無瓜葛。”

肉肉點頭,“你說了算。”

“多謝閣下。”鼎爐虛影歸于安靜。

忠武侯寧秦,對外宣布閉關,這次并非接口,是真的開始修行。既然有了之前,光明正大的帝宮內庫一行,不趕緊閉關一波,豈非嘲笑大帝的智商?擺明告訴人家大有問題。

更何況,秦宇現如今的境界,的確觸及瓶頸,是時候再進一步了。否則,現如今的交際圈,個個都是大佬,雖說身后有肉肉,但歸根究底自身強大,才能真正高枕無憂。

赤血是什么,肉肉沒有解釋,帝宮里的小宦官,也說是不可說。思來想去,肉肉并沒有,對他不利的動機。

那就……吃吧。

張口一吞,連著荷花骨朵在內,直接落入腹中。

這是肉肉給出的建議,說是效果最好,頂多吃點小苦頭,但與收益相比可以忽略。

雖說,秦宇已有心理準備,對肉肉這句話,最多只信三分,可很快他就發現,便是三分都已經太多了。

恐怖灼燒,自胸腹之間釋出,好似整個人

被放入到,火浪滾滾的煉丹爐之中。由內到外,無論肉身每一寸血肉,還是魂魄本身都處于其中,承受類似“油鍋”之苦。

好在,還有一并吞入腹中的蓮花,伴隨著赤血消散,釋放出一絲絲微涼氣機,保住秦宇最后一絲意識清明。否則,怕是承受不住片刻,他就要昏死過去,導致功虧一簣。

對秦宇來說,這當然是好事,可反過來說正因為意識清醒,他才能真切感受到,如今的每一處痛苦。

滋味,酸爽的不要不要。

肉肉,算你狠,你等著以后的,我秦某人肯定不跟你算完!

民宅的老爺,是個體面人,家境富裕,又一向樂善好施,在周邊幾個坊區間,頗有幾分好名聲。

雖說……人稍稍那么,有一丁點的好色,但人無完人不對?我們要有一顆包容之心。

九日升起不久,民宅側門打開,習慣早起遛彎的民老爺,一身素色長衫推門出來。

“喲,遇上您了!”

“早,早!”

“等下就過來,老位置,老規矩。”

一邊跟人打著招呼,民老爺開始散步,這是每日雷打不動的規矩,周邊居民住戶早就摸清楚了。

再加上,民老爺眼睛雖然經常色瞇瞇的,見到好看的大姑娘小媳婦,就很容易拔不動腿,可從來沒傳出過不好的名聲來。

時間久了,大家也就不在意了,被看上兩眼咋了?又不會掉肉。有那性子潑辣的婦人,反而會主動拋個媚眼,民老爺馬上吞口水,然后低頭快步走過。

嘴里面碎碎地念,“君子動眼不動手……君子動眼不動手……”湊的近了,甚至還能聽到,一來二去傳開,也成了不大不小的笑話。

照例,圍繞著民宅走了一圈,時間不長不短,恰好是半個時辰。此時九日更高了一些,街上行人變多,民老爺來到離家不遠,慣常去的早點鋪子。

“老爺,您的位置,您的包子油茶,剛剛給您備下,趁熱吃。”

店家笑著開口招呼,言語恭敬。

他身后,藏著個十七八歲的丫頭,頭發烏黑梳著一條大辮子,眼神躲躲閃閃不敢冒頭。

民老爺砸吧砸吧嘴,“嘖嘖,小丫兒今年快十八了吧?時間真快,轉眼就成大姑娘了。”

有人起哄,“民老爺,您老德高望重,可是親眼看著店家小姑娘,從根豆芽菜長成現在,不會起了別的心思吧?”

一陣大笑,頭發烏黑的丫頭,臉上漲得通紅,卻并不如何羞惱,實在是已經習慣。尤其這兩年,身體張開后,民老爺眼神略有流連后,幾乎每日都要來這么一遭。

店家笑呵呵看著,半點不惱,似乎民老爺開口,他真就愿意讓自家女兒,進府去當那享福的姨太太。

民老爺笑罵,“這么好吃的包子,也塞不住你的嘴!”

又是一陣大笑。

不過今個,著實有些奇怪,早餐只吃到一半的民老爺,突然捂著肚子起身匆匆離去。

“怎么?莫非民老爺,真的動了心思,被咱們識破了沒臉再留下來?”一漢子大笑。

可這次,他沒得來半點回應,早點鋪子上的客人們,眼神落在他臉上,并不算柔和。

漢子臉上笑容就一點一點散去,露出幾分陰沉、戾氣。

店家走過來,笑著放下一籠包子,“給客人加的,這一頓我請了。”可接下來的話,卻讓漢子稍稍緩和的臉色,變得無比難看。

“小人家中曾遇橫禍,當年多虧了民老爺搭救,才能安穩活到今日,所以請客人以后就不要再過來了,實在是麻煩您。”

漢子猛地一拍桌子,可就在這時,心底驀地涌出一絲寒意。看著眼前笑容和善,微微弓著身子的店家老漢,他咬著牙用最后的膽子,丟下一塊銀錢,“結賬!”

起身就走,背影狼狽不堪。

“嘁!哪來的破落戶,也不打聽打聽,咱們民老爺的名聲,是他能譏誚的人嗎?”

“咱們開玩笑,是因多年老交情,大家誰都不當成回事,這漢子著實讓人不喜。”

“老板做的好,他剛才若是敢生事,我家小子就在帝都守備司中任職,定要他吃不了兜著走。”

店家一邊聽一邊笑,回到攤位后面繼續包包子,水霧升騰遮掩了他的面龐,也讓他看向民宅眼神中的幾分憂慮,被遮掩的干干凈凈。